我本想去问他一句话,只一句,无论答案怎样,终归也算解了心头夙愿。但是一路经过五常、金小毛、成风、秦仁,好不容易见到本尊,我甚至已经做好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准备,最后面对他,终究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那天洛离殿内我再次见到若水,不同于以往的红衣猎猎,一袭白裳的他让我想起昆仑山顶的莲花、不周山下的白雪,不染尘埃遗世独立,多看一眼都是种亵渎,于是恍惚了心神的我傻瓜般发呆发愣,直到他对我招手,说,过来,我才兀然想起此行的目的,压下心中翻涌的波涛,对他解释:“你找人挡住我,我理解,但是我只想问你......”
他摇头,轻笑:“过来,看我试衣裳。”
我茫然:“试衣裳?”
他点头,长发滑过肩膀落在胸前,白裳红发,几分妖娆几分清冷,而后,十几个侍女捧着各款新衣鱼贯入殿,在我面前排成一排,我一瞧,瞬间恍悟,那些红彤彤金灿灿的华服分明是大婚礼服。
他笑着与我说:“你来的正好,帮我瞧瞧那件好看。”
一时间我尽无言以对,而他也没再说什么,随手放下书卷,衣袂飘飘地走进内殿,众侍女紧跟而去。我愣了片刻,撩开眼前鲛纱,提步进入内殿。
内殿,若水站在一人多高的水晶镜前,头也不回指指头上绾发的簪子,笑言:“瞧,我又捡回来了。”
那枚暗红色似玉非玉的簪子分明就是他送我,而我转送给天晴当贺礼的那支。
“不是丢掉,当日,当日失忆,所以……”
我有些结巴,想辩解却捋不顺舌头,满脸通红,若水只轻笑了声,姿态慵懒地伸开双臂,几个侍女急忙上前伺候。
“若水,我......”
“待会再说。”
“......”
大婚礼服很隆重,每套都有五六层,再加腰带、配饰、发冠等等,一套穿戴下来足足一炷香时间,完毕,若水抬抬手臂,微微侧脸望着镜子中的我:“好看吗?”
我痴了。
镜中人大红礼服,其上蟠龙金线,腰间明珠耀目,即便只随意绾着发,依旧美艳倾城。
他却皱皱眉:“换一套吧。”
几个侍女上来解腰带、脱衣服,一层又一层,直到初见时的白裳飘飘,我兀然明白过来,从来不穿白裳的他今天是为何,因为要试衣服啊,他的大婚礼服。
呆楞间,他已再次穿上五六层,不同于上一套的大红,这套偏紫一些,上面用金线绣满曼陀罗,风过衣襟,摇曳生姿,好似活的一般。
“好看吗?”
他浅笑嫣然,而我再次失神。
好看。
当然。
但凡一个麻袋在他身上也是好看的吧,何况如此华服,云锦、鲛纱,金线、彩霞,明珠与宝石相辉映,彩凤与麒麟互交颈,怎不让人眼红。
是的,我红了眼眶,嫉妒也好,心酸也罢,我想起当日竹竿巷里我与他的那场所谓婚礼,他只随随便便套了件不知哪里借来的新郎服,我却天真以为那就是天长地久。
那天,从清晨一直到傍晚,直到彩霞成了晚霞,我愣是看完他试穿礼服的整个过程,整整二十套,各种颜色、各种款式,同样的复杂、繁复,一层层一件件,穿了脱,脱了穿,他敛去浑身戾气,安安静静似初见时的少年人模样,眉梢眼底溢满淡淡喜悦、浅浅羞涩......而我傻瓜一般看着,久了,找了张凳子坐下继续看,再久些,开始发表意见。
“这个好。”
“那个不要。”
“这款不能配玉佩。”
“腰带,腰带太宽了些。”
“领口处添枚宝石更加出彩。”
“哎呦,怎能穿黑色,大婚啊亲。”
“玫瑰红?怎么想的?这是成亲不是当花魁。”
“等等,这套不错......不过嘛,发冠得配上去。”
状似无意捡起若水随手拔下扔在地上的发簪,捏紧,手心生疼,心底一个声音叹息: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最后的最后,经历过各种花色款式后,第二十套却是出人意料的......
看着眼前这套正红色交襟广袖长尾缠枝莲花暗纹礼服,我有些发愣,相比前面十九套的珠光宝气、金丝银线,这套实在有些朴素,连腰带都不镶嵌半颗宝石,但是,这一套足足九层啊,一层层一件件,也不知什么材质制成,穿在他身上一点不显臃肿,只领口、袖口处层层叠叠的精致暗纹,以及一层层布满汉白玉地面的拖尾,低调的奢华,彰显无与伦比的尊贵尊荣。
若水转过身,冲我展开双手,轻轻挑眉,微微弯唇:“怎样?”
“哪套好看?”
“或者再他们做些款式来?”
我:……
最后的最后我点头,五分艰涩五分诚心诚意:“好看,就它吧。”
对面那人微微愣神后笑的媚色无疆,说:“好。”
我拍拍手,起身,跨步出门,恰巧,天边最后一缕晚霞落在脸上,耀的人眼花,我闭了闭眼,冲后面挥挥手,道一声再见。
身后,无人回答,我也没回身,只一直往前走,走过九曲桥,穿过御花园,碰到一群嬉笑的美人,有几个我是认得的,是若水的三千佳丽,她们依旧娇俏可人、国色天香,其中一个名唤浣玉的还冲我挥挥手打招呼,娇嚷一声朱大小小好久不见啊!我冲她点头,并回一句以后都不见了。美人愣神,却也只是须臾便与其他几个扑蝶去了,我则分花拂柳,穿廊过桥,走到了繁华宫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