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无商自知眼前的这兄弟,是不可能在感情上收买的。但是实话实说,他也没打什么好算盘。譬如说,他希望将自己的皇妹嫔婷公主嫁给卢云将军,也不过就是希望日后有兵力掌控在自己的手心。
可惜,这个盘算,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罢了,罢了,本殿下向来劝不动你。”无商不在多说,只以酒相敬。
……
夜像一个暗幕,外围遮得不见天日。底下却埋藏着深水流动。风吹动着,四下的树叶像纱一般曳动不停。
蓝叶立在屋顶上,徘徊良久。她在想,今个儿是进还是不进呢,如果进去,那就意味着她得实话实说,她不是真的太子殿下。可说完她不是太子殿下以后呢,拔腿就跑,还是叫他们不要说出去。但他们跟自己非亲带故的,凭什么不告诉别人啊?而且虽说自己这太子殿下是流云国老皇帝硬塞给自己的,但不保证他们这一忽悠,那流云国老皇帝不治罪自己啊?
左思右想,坐下,又站起。手掌心都敲热了,她都没有做出决定。最后一着急,全身就发、热。索性他就一屁股坐在了房上吹冷风。
雪梅公子和着云泽公子在那院子里的梧桐树下,坚定不移地等着。二人焦灼不已,只是遗憾他们不知道,那要等的人,就在屋顶上站着呢。
云泽烦心不已,“师弟,你说她会来么?”
雪梅公子也很是纳闷,“她不可能不来,因为如果她不来,我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云泽再道,“倘若她并不害怕呢?”
“除非她已经有了别的退路!”雪梅公子也等得心急如焚,手里摇着那把血骨扇。
蓝叶立在屋顶,好像都得了选择困难症了。也许是在夜风吹动的作用下,穿着单薄的她,忍不住轻嚷了声。这一嚷,便惊动了雪梅公子。
“师兄,有人!”雪梅公子血骨扇一扔,两脚如骑马,踏着夜风,奔上屋顶。
蓝叶听到动静,吓坏了,拔腿就跑。二人就这么地,在屋顶上,来来回回。一会儿跳上那一座殿顶,一会儿又跳上这一座殿顶。
本来两人追逐着,直到二人累了就差不多了。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就在这个当口,偶然撞见了站在云罗宫外发神的长忧公主。
蓝叶会突然停下来,也全是因为她看见了让人愤怒的东西。
确切的说,那是几个黑衣人。
他们手中拿着刀,身手矫捷。直接从长廊跳下来,掩身在草丛里。如果他们速度够快的话,或许再过一会儿,那些蹭亮的刀锋就会削断长忧公主的脖子。
她停在那里,雪梅公子就快追上来,可是那双犀利的眼睛,并没有转过旁的东西。
底下响起主仆二人的声音。
“公主,你为什么不去休息?”
长忧公主拂拂头发,“烦心事儿太多,睡不着。”
“可是人总得睡觉的。”丫鬟草儿走上前,一把拉住长忧公主的手臂,“现在,你唯有好好休息,才能够有精力解决烦心之事儿”
“我知道。”长忧公主泪水盈然,“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找到了我想守护的人,却时刻害怕她不见了。”
“公主是说太子殿下么?”丫鬟草儿直接了当地说,“如果他不是太子殿下,公主还会喜欢她么?”
长忧公主擦掉眼泪,转身直视着丫鬟,“会的,因为……我是真的喜欢她。”
丫鬟草儿自小聪明,“公主,你心里是不是早就觉得太子殿下哪里不一样?”
“是不一样。”长忧公主摩梭着手,“前几日,我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
“那公主你……”
长忧公主想哭又想笑,“不过草儿,我一点儿也不后悔。”
丫鬟草儿并不知道自己公主嘴里究竟说得是什么,但是她很少看到公主那双看似忧愁却坚定的眼神。
立在屋顶的蓝叶,貌似也察觉出身后紧逼而来的冷风。
“你既然已经决定跟我们说清楚,为何不去见师兄?”雪梅公子冷哼道,“难道你根本就不想抛弃太子殿下的身份?”
蓝叶一心盯着底下那藏着执剑的黑衣人,哪里有心思听雪梅公子说话。
“哼,今日你不见也得见!”说把,掷扇而来,蓝叶也就在当口,奔下了屋顶。
“小忧忧,小心——”一声大嚷,便伸手去夺向长忧公主刺去的长剑。剑身极锋,空手去夺,一没注意个分寸。
手就被削去了血。
“我去,都流血了。”蓝叶因为伤了手,心中气急,甩手一踢,便将那拿剑的黑衣人踢出去了。
身后的黑衣人再度涌上来,雪梅公子看罢,快速地掷出血骨扇,将一黑衣人打倒了。只是掷出的这一过程,没有特别小心那太子殿下蓝叶,所以血骨扇尖锐的一端,将蓝叶头上那根插头发的玉簪子打断了。
只听哐啷一响,玉簪子掉落地上。如缎长发似瀑布,倾泻而下。颀长的青丝,如墨线,靓丽油滑。
血骨扇收手时,雪梅公子惊了。虽说早就知道她是女人,可蓝叶真就成了一个女人出现在面前时,他还是有些震撼。
不及细看,就见得那长发飘飘的女人,抓着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脖子,打了个转,将所有的人都给杀了。
分拨开蓝叶,长忧公主凑近细看,哈哈一阵傻笑就晕了过去。
“公主,公主你醒醒啊。”丫鬟草儿还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只盯着蓝叶,不解地问,“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你是……”
蓝叶眼见得自己的玉簪掉了,身份暴、露在跟前。
长忧公主在瞧见蓝叶的眼睛时,也有些发神。索性也不隐瞒,拉开面纱,就道,“快,草儿,快把小忧忧扶进殿里,等一会儿爷再进去看她。”
丫鬟草儿点头一怔,忙知道这是何人,也不多问,就应道,“好。”
雪梅公子看着她秀丽的容颜下,那双情真意笃的眼睛,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想着她先前对母妃的救命之恩,关切地上前,问了一句,“你的……你的手……受伤了?”
蓝叶嘲弄,“既然看到爷受伤了,那还逼迫爷做什么?”她的眼神里充斥着无法言喻的愤怒,要不是这人在后面追,也不至于分神,连几个小喽啰都对付不了啊。甚至……还把自己的手给弄伤了。
“雪梅公子,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爷的身份么,那好,爷告诉你。”蓝叶屈肘指着自己的脸,“爷不是旁的人,爷就是太子殿下昔日好友蓝叶,蓝崇丞相的千金。”她握紧受伤的手指,吸着鼻子说,“这太子之位,也不是爷费尽心思搞来的,而是流云国陛下,也就是你父皇硬、逼着爷来替的。目的无非就是希望爷暂代太子之位。雪梅公子应该明白,太子殿下失踪不是小事儿,更何况,东越国陛下还派了公主前来和亲。说起来,不懂事儿的应该是萧沐离。既然你家师兄意嘱太子殿下,那最好告诉他,处事需要理智,莫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向众人宣布,流云国的太子殿下是个女人!”扬袖一挥,“好了,爷没有时间跟你耗着。你若忘恩负义,可以今晚就动手。”
“忘恩负义?”雪梅公子冷不丁地重复了一下这个词语,而后又犹豫地念着蓝叶的名字。
“对,忘恩负义。”蓝叶阴冷地抢白道,“你应该知道吧,当天晚上,若非爷救了你母妃,恐怕你母妃早就被人刺杀了。可最后你非但不报恩,还伙同桑华将军,想致我于死地,此等举止,真的是丧、尽、天、良!”
语气冷酷,字字珠玑。竟让对方觉得寒意颇重,不敢直视。
“公主……”
两人剑拔弩张之时,突然听得云罗宫传来一声惨叫。
蓝叶吓得奔进殿去,却看到长忧公主的胸膛正中一匕首,匕首边缘,血、水不断。
“小忧忧怎么了?”
“公主刚醒来,就让草儿倒水。所以……所以趁着草儿不在,便要自尽。呜呜,草儿该怎么办啊,该怎么办啊?”丫鬟草儿扑在床畔,神情衰颓。十分无助。
“快,草儿,搭把手!”蓝叶起身,从腋下抱着长忧公主便要出云罗宫。
她又急又怕,额上冷汗直冒。
蓝叶吼道,“还不宣御医!”
“不,不可以。”雪梅公子思虑长远,认为这个消息传出去,会对流云国不利。
蓝叶一思,虽然着急,也心知很有道理,于是乎,点头答应了,“好,爷不麻烦御医!”踮脚一踢,奔上房屋,走小路穿插去长庆殿。
长庆殿。
灯火通明。
“长迎,太子信上说了什么?”独孤凌寒撑着腮,询问。
“王,太子说,陛下让你即日返回东越国。”长迎回答,“具体是什么事儿,却没有直说。”
摄政王独孤凌寒蹙着剑眉,暗暗思索,心想太子殿下野心勃勃,对自己又很不满。此番,他究竟对陛下说了什么,竟然会让陛下即刻招自己回去?
如今那掌心有着血色梅花印的女人还没查明白?为何东越国国君要招自己回去呢?目的何在?
长迎看摄政王的脸色不对,提议道,“王,若你觉得消息不真,属下愿回东越国查探分明。”
“不。”独孤凌寒扬手制止,“太子殿下最希望抓到孤的把柄。你若此次回去,恐怕他会给孤胡诌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诡异地笑了下,“无妨,就按书信上说的办吧。孤明日回国。”
属下长迎摸了摸鼻子,尴尬地问,“那王,你离开,舍得了流云国的太子殿下么?”
“你什么意思?”独孤凌寒的脸色暗黑。
“还能什么意思,你在流云国,那一天跟你说话,好好待你,没把你当敌人防备的,就太子殿下一人了。明日我们回国,那……那太子殿下还不急哭啊。”长迎思虑长远,“长迎觉得,你此次回东越国,就算不能亲口同太子殿下说,也至少得留封书信什么的。”
“孤是东越国的摄政王,去哪儿还得通报她么?”独孤凌寒斜瞅了长迎一眼,“再则,她关心爱慕孤,是她自己的事儿,同孤又扯上了什么关系?!”
仰躺睡着的宠物猫八爷仰躺着脑袋瓜,笑若春风,“主人牛,主人棒,走了也不能通知那变、态太子一声儿!”
长迎虽没听见宠物猫八爷说啥,但它喵喵几声,活像一个鼻子出气的,是以阴冷着眼神向宠物猫八爷说,“去你的,没你的事儿。”
宠物猫八爷把脑袋缩进红帽子里,郁闷不已,“切,老、子又没说错,它本来就是变、态太子。你这家伙莫不也是断、袖了,所以才对太子殿下那么好。”
“长迎,这么久了,莫非你是收了太子殿下的好处,所以才这么维护着他?”
长迎也不避讳,“是,王,长迎的确收了太子殿下的好处。他的真心,令长迎感动。长迎跟王这么多年,没有王,就没有长迎。可是王这么些年,就只遇上个像太子殿下这么好的男人。而且你来流云国,本就是为陛下办事儿。可流云国,除了太子殿下,也没人会那么尽心地帮你了。虽说……虽说太子殿下思维是有那么点儿与众不同,可他怎么着,对王你是一片真心啊!”
独孤凌寒越听越觉得别扭。
长迎丝毫不避讳,反而越说越起劲儿,“王,说句话你可能不高兴。长迎跟你这么多年,并不把你当主子。而是当兄弟。你在旁的事儿上,思虑都挺周到。可唯有在感情上,就一脸懵。”他貌似说累了,一把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猛喝了两口道,“就说那晚上,你明明可以置若罔闻的,可偏偏替太子殿下打发了那尾巴,说明了什么,你心里并不排斥太子殿下。再则,太子殿下被你扛在身上出去的时候,你明明可以不笑的,却偏偏要因为太子殿下的计策,硬是笑了笑,尽管吧,你笑地非常难看,可到底笑了不是。还有,太子殿下一走,紧跟着又出来三个尾巴。你是怎么做的,你还记得不?袖袍一甩,便运用内力,将地上的枯叶扫起来了。那枯叶在你的手里,不都跟刀一样么,刷刷刷,那几个尾巴屁股都开花了。”
独孤凌寒眉头微皱,“你这意思是,孤的心已经动了。”
长迎坚决,“动了,王,你一定动了。”
“呵,孤从不以为自己断了袖。”独孤凌寒不服软,坚决否定地挑眉,“长迎,你此次怕是看走眼了。”
“王,长迎觉得,断、袖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儿啊!”长迎说完这个,貌似觉得自己没有错,可说出来,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儿,“长迎的意思是,太子殿下对你做任何事儿都有帮助。你就算不喜欢太子殿下,也可以把他当棋子使啊。天哪,长迎这都说的什么。”
“你……孤以往还真没了解你!”独孤凌寒被那一通又变、态又奇葩的话气到了。可听上去,还是有那么回事儿。
……
“小寒寒,开门,快开门哪!”蓝叶抱着长忧公主,就站在门口大嚷。
独孤凌寒听到声响,转了眸问,“何人在嚷?”
长迎探了个头,“回王的话,好像是太子殿下的声音。”
“去,开门。”
“是。”长迎快出,拉开殿门,却看到胸口流着鲜血的长忧公主被一个女人紧紧的抱着。这个女人,容貌熟悉到了骨子里。
她就是……同主子打闹的太子殿下。
流云国的太子殿下竟然是个……女人?
长迎还在出神,蓝叶已经开始吼,“独孤凌寒呢?”
“王……王在里面。”
“快进去!”蓝叶犀利的眸光一递,就抱着长忧公主进去。踏进殿门的那一刹那,独孤凌寒的目光注视过来的时候,感觉四周都飘着白色的光芒。
宛若仙子的女人如踏浮云,大步落在他的跟前。
见惯了男人打扮的蓝叶,头一次看着她散披长发进入殿门时,他那沉封许久的心,咚地一声,似是被凉水浇了个透儿。
“小寒寒,快给长忧公主看看,她……她受伤了。”蓝叶将人放在床上,一把拉着独孤凌寒就往跟前扯,过于担心和着急,让她光洁的额头上也冒出了许多冷冷的汗珠。一边看伤,一边抽噎,“小寒寒,你快过来帮我看看啊,小忧忧怎么样,会不会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