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东家,能每日听大师念经是在下的福气,怎会嫌吵,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从来对佛家都心怀敬畏,而这木鱼声听了更能使他一直以来颇为烦乱的内心得以平静,因此真心的劝阻了黄九。
黄九不知道那吵人的和尚敲出来的木鱼声和那些叽里咕噜听也听不懂的经文有什么福气可言,但见他不介意也乐得少了一桩麻烦,转了口气嘿嘿笑道:“那小和尚也不知道打哪儿来,和公子一样孤身一人,要是您有兴趣倒可以和他闲来作个伴儿解解闷!”
走廊不过几步路,黄九领人到了卧房门前,自己的差事便算完成了,看人进了屋就屁颠屁颠拿着银子走了。
卧房除了床以外就一张靠着窗的书桌,上面摆了普通的文房四宝,虽然简陋但也算干净。玄凌将自己所带衣物略作整理以后便坐在窗前,拿出了腰间的玉佩怔怔看起来……
正是处暑的天气,窗外吹来一阵清凉怡人的微风,吹乱了桌上摆放时日已久的宣纸。这宣纸大约是上一任租客留下来的,许久不曾使用,看起来斑驳泛黄,恰似一张被染过岁月风霜的脸颊,经不得一阵风的蹂躏就碎开一道道裂痕,引来不知何处一阵若有似无的叹息……
这些纸已是不能用,第二日玄凌从街上买回了一摞新的纸张,研磨作画。自小便天赋绝顶的人,不仅早早开智,琴棋书画更是不用刻意去记就轻而易举地学会。幼时,那个温柔纵容的母亲在他闲来写诗作画时总是长叹说道,“我儿如此聪明绝顶,要是有心,以后别说状元了,就是当个宰相都不是难事啊……”
是否有这个才智尚未可知,只因玄凌志不在入仕平步青云。众生皆渺小,就是一朝天子之位,在他眼里都不过如同儿戏,他只是想……他想干什么呢?对了,他要找回属于他的东西,范无咎就是属于他的,他要找到范无咎!
为了这个目的跋山涉水不辞辛劳,哪怕遥遥无期,哪怕家破人亡都不曾动摇半分的信念,却在听到那番话以后轰然崩塌!自己视他为骨血,‘范无咎’三个字对他来说,就像是十多年来生长在五脏内的一颗丢失的器官,只有找到了他,自己才是一个完整的人,因此劳劳碌碌苦苦追寻。可到头来才发现,自己之于他,不过只是一个报恩的替身,一个报前世救命之恩,今世收留之情的无能累赘……如此奇耻大辱,让他决定,哪怕割血弃肉,也断不会再留下。他的自尊不容许他放下廉耻博取他人的同情。
笔走游龙下,片刻纸上便出现一副动人的景象。
漆黑如墨的夜色下,映照着一片如血般火红的花海,忘川河赤黄色的河水浮浮沉沉。对岸站立两个长身玉立的男子,一黑一白。其中那黑衣男子只见一张侧脸,却神色温柔,嘴角含笑,眼神专注而宠溺地注视着那个白色负手的背影。
原来多年的执念早已成为挥之不去的心魔……玄凌愤然甩笔,起身急速朝敞开的大门外走去。
而在他离去之后不久,那白底黑墨的宣纸被风一吹,轻飘飘地离开桌面,竟然凌空飘到屋内阴影处,继而悬在半空再也不动……
又是一阵叹息随风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