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这份目光传递来的鄙夷十分敏感。他沉默地听着姑父姑妈的争吵——
“我袁庆华一生行得端坐得正,不想有一个混杂在金三角边境地区的亲戚,更不想替一个毒贩子养孩子!”
“什么叫毒贩子”!廖敏当着外人的面和老公翻了脸,“我弟弟是驻军边境的军官!”
“你说是就是吧”,袁晓华依旧不咸不淡道,那意思谁都听得出来——“你说是就是吗”?
“你什么意思?我们虽然从小分离,但好歹是亲姐弟,你是骂他还是我骂?”
“他给我们惹了多烦,到头来我还要替他养儿子?”
“他已经不在了,你看在孩子的份上,存点善心好吗?”
“不在了,怎么死的?被谁杀的?缅甸军?国民党?解放军?雇佣军?还是美国人?他惹了谁我都不知道,我怎么敢留这个孩子!”
“孩子是无辜的,薛副官拼死拼活把孩子救出来,你是孩子的亲人啊,你像个男人吗!”
……
薛副官看到此情此景怒火中烧,一个箭步上前目光凛冽地对着袁晓华道:“廖将军戎马一生,您城市人的眼光或许看不上,但与我而言,与我们国军93师而言,他可不是什么无名苟且之辈!”在那一刻,他有种冲动想就带着廖一凡走,离开这个所谓的城市,哪怕天涯海角也总能活出一方天地。他是受了嘱托的,这样一个家庭是否能给廖一凡足够的庇护他实在没有信心。
一个15岁的少年在一个从来没有生活过的大城市里若无依无靠将如何生存?自己岂不是有负廖将军临终嘱托?况且,他也委实对这个鼠目寸光自负清高的袁庆华没什么好感。
可是,他有使命在身。与军人而言,狼烟的战场才是他的地盘,那场混战究竟缘于何由意欲何为,他必须要搞清楚。
姑妈廖敏原本就心疼这个孩子,立即冲上来护住他,心焦地望着薛副官说,“没有勉强,真的没有任何勉强,我对弟弟的在天之灵发誓,我们一定会将他视如己出,”她擦了擦眼角的泪,又笑着说道,“当年我父亲带着弟弟离开家的时候我还小,这辈子没能再见到他已经是遗憾了。我身体不好,我们俩半辈子了孤单二人,现在突然有了个孩子,开心还来不及呢,他姑父是开心糊涂了!”
薛正亦看这个虽已不年轻却仍然端庄的妇女,觉得她也不像是信口开河糊弄他的样子,便也释然了,“如此,那就最好了,将他托付予您,廖将军也可以瞑目了。我还要赶回去,恕我不能久留。”
他看了廖一凡一眼,有一丝不舍,随即郑重地对廖敏说道:“照顾好一凡!”说完,便大步流星的往来时的路上走去。
那一晚,姑妈给他安顿好了房间,但他面对着这个陌生的世界,蹲坐在窗台边,固执地望着天空,就这样望了整整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