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凌晨四点。市八医院抢救室外长廊刺眼的白色灯光,让靠在走廊墙壁许久的廖一凡感到晕眩。虽是在医院这样有些凌乱的地方,他仍着修身黑色西装、精品袖口,发型纹丝不乱,看得出是多年自律养成的习惯。他的外表有种少年得志的意气奋发,而整个人的气场,却显得沉稳内敛,有着一种与年龄不相仿的沧桑感。此刻的他,一双深邃的眼睛和着沉静的面色望向那扇门。
“谁是病人家属?”门开了,一位约摸40岁上下的医生喊了一声。
“我是,”廖一凡上前一步。
“我们尽力了,”医生摘下口罩道缓缓道,“病人现在还清醒,进去和他说几句话吧。”
廖一凡沉默了几秒,没有说话,轻轻点了下头,走了进去。
他坐在床边,看着姑父袁庆华的脸。那张脸慢慢地转向他。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袁庆华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丝凄苦之色。
“我要去找你的姑妈了……”他轻轻地、慢慢地道出这句句子,“这辈子,我们活得小心翼翼……当年的事,我对你……是有歉意的。”
“姑父,你们待我很好,当年的事不再提了,好么。”廖一凡言语平静,并不存一丝波澜。
他不知道自己对于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感情。
他曾经如此地恨过他:在他最需要亲情的时候,他的锋利言辞就像一把刀刻在他本已流血的心里,刨去了他在这个城市唯一的依靠。姑妈去世后,他们只能在逢年过节时保持着不咸不淡、不远不近的交往。而今天,面对他即将离开,他似乎又有些不舍:因为从今天起,在这个世上,他就再没有一个叫做“亲人”的人了。
“你父亲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把你托付给了我们。我们是小人物……习惯了谨小慎微,怕受牵连,我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伤害了到了你……”病床上的人仍在努力地说着,仿佛这些话憋了很久终于找到了机会,也仿佛知道了大限将至,所有一切都将放下。
“十五年前你来到我们家的时候……你姑妈是真心欢喜的。可惜她身体不好,没过几年就走了……她走的时候还嘱咐我一定要好好待你,而现在想想,我们竟一点都没有为你做过些什么,这么多年来,其实倒都是你一直在照顾我们……”
廖一凡沉默不语。眼前这个人,已是苍老无力、垂暮之年,他的眼神悲凉落寞,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气焰——
十五年前的那个深夜,薛副官带着廖一凡到达申城,浑身零乱、风尘仆仆。
面对的那一瞬,他看到了姑妈眼中的欣喜和心疼,还有姑父眼中的戒备……和厌恶。人生最初的15年,他是精神抖擞骑马打猎弹无虚发的廖小少,是那支曾经号称“地表最强特种部队”之一的总参谋长独生子。肮脏凌乱的样子,此生还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