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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馆外,秋风渐起,吹得高杆上的卖酒旗猎猎作响。
酒馆内,雅雀无声,只有一个人凄厉地惨叫。
刚才还在喝点小酒喜滋滋嚼舌头的汉子,现在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叫着,两手四下乱抓,一双眼睛往外冒血,看着是没法保住了。
店里的其他人,掌柜、伙计、他的其他几个同伴,就连李复,也被这一瞬间的惨状给惊呆了,全都张大了嘴愣在了当场。
“噌!”
一声清脆的收剑入鞘的清音在死寂和惨叫的交错中,显得格外突兀。方才一行青衣人中的一人,侧过脸来,竟然是个女子。十八二十的模样,高挑个子,丰满身材,瓜子脸蛋,柳眉杏眼,怎么看都是个艳丽女子,没想到下手竟然如此狠毒!
“偷看了本姑娘这么久,收点利钱,算是便宜你了。”女子像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般,撇撇嘴说道。
话说完,女子把头蓬一罩,施施然地走出店门。而一同的另外几个青衣人,也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等齐了那女子,便一同翻身上马,一鞭甩下,策马向城外方向奔去。
等马蹄扬起的烟尘飘进了店里,众人才惊醒过来。掌柜的大呼小叫地喊人去报官、去找大夫,而那人的几个同伙也才反应过来把他扶起,还嚷着拿毛巾过来止血。一时间,刚才像死了一样的店里众人又活了过来,鸡飞狗叫地乱成一团。
待到官府派了捕快过来,医堂也来了大夫,一顿忙活下来,也已经快日头偏西了。掌柜的一边指挥着伙计擦洗着地上的血迹,一边不停地在懊恼今天时辰八字不合活该倒霉。而李复则是满腹心事,随口告了个假,立马就往家里飞奔而去。
不会的,不会有事的!出龙沟又不止我们一户人家,或许他们是去找别人呢?
找别人?整个出龙沟,除了师父,还会有谁值得派七个杀手过来的?
不可能!我们都已经在这隐姓埋名近十年了,怎么可能有人会找到这来?
......
李复心念乱转,但脚下的步子却不敢慢下。虽然平日里秦彦昭也教了些轻身纵跃的功夫,但毕竟他本身的功夫走的是刚猛霸道的路子,所以这轻功也未见高明到哪去。这下李复心中焦急,气息紊乱,更是发挥不如往常。山道崎岖难行,等李复到了沟头,太阳已经落山,初升的月亮躲在或浓或淡的云层背后,熟悉的周遭在忽明忽暗的夜色里显得有些陌生起来。
不妥!
看到那茅草小屋就在眼前,但李复却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味:屋子里没有掌灯,屋前屋后也没有异样,就连羊圈里的几只羊都还好好地,但一切就是——太正常了。
李复平复心情,知道这个事情万万急不得,先是确定了周围没有外人,这才慢慢地摸近了屋子,也不敢开门,只是掀开了窗子,一个鱼跃翻了进去,也不敢掌灯,只是压低了身子,接着外面朦朦胧胧、时有时无的月光边摸边查看。
糟!师父出事了!
摸了一圈下来,李复心头一惊:屋内的桌和椅看起来都是好的,但实际上早已破裂,只是被人临时支撑起做个门面而已,手上只要稍微用劲就会散架。
来不及细想,李复又翻到屋外,在屋前屋后搜索起来,看看能不能发现些许蛛丝马迹。
门前这里虽然用沙土浅浅地埋过,但地上这几个脚下发力蹬出的浅坑,还有原本散落在这里而现在被踢飞的几块石头,想必他们和师父是在屋里交上了手,然后从门这里打了出来,一直到......
李复一边观察摸索,一边沿着顺着痕迹还原打斗的方向。
然后就到了屋前空地这里。他们应该是几个人一起围攻的师父,这平时用来劈柴的木桩侧面竟然有个细长的空洞,应该是被人用剑刺穿的,而上面那几道新鲜的劈痕,竟然比我平时劈柴留下的还要深,看来这个使刀的力气不小。还有这个师父平时最喜欢坐着看日落的石墩,边角整整齐齐地塌下去一块,是铜锤?还是拳头?
李复轻轻地拨开羊圈里的羊,让它们别发出声响,从蹄子底下的羊粪里摸出一把闪闪发亮的飞镖。
好狠的家伙,数人围攻,既有近身肉搏的,又有远处施放暗器的,这不是非要置师父于死地吗?不过幸好,镖头上没上毒。而这羊圈柱子上的擦痕又是什么?一节一环的,长枪?九节鞭?不!是链子!就是今天吃饭那青衣人腰间的链子!
月光下,地上一块黑色的破布,李复拾起一看,应该属于秦彦昭身上的衣裳,布上有些湿润,凑近闻闻,淡淡的血腥味。李复心头一紧,抬眼看看屋前的树林,拔身而起。
看来对方没想到,又或者是来不及掩盖树林里的痕迹,跑进来才发现,一地的狼藉。林子里碗口粗以下的树几乎全都折了,更粗的树上伤痕累累,深入木髓;地上,兵刃带起的罡风像犁地一样翻起一道道的土坎,还不时看到几只躲避不及而被劈得四分五裂的兔子。李复一边顺着痕迹快速向前搜索,一边在脑海里重现着他们之前打斗的场景:
师父在这里边打边走,应该是想要拉开他们的距离,避免被他们联手合围;
这一刀砍得够深的,这大腿般粗细的树几乎快给拦腰砍断了,但这地上怎么会有血迹?从喷洒的角度看,应该是出刀之人的,一定是师父躲过了这一刀,然后顺手给了对方一枪,看样子对方伤得还不轻;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有血迹,还有碎布!幸好,是青色的布片,受伤的应该是对方的人,从这几个不同的方位来看,应该是想从背后偷袭不成,反中了师父的回马枪,就连前面诱敌的家伙也没得了好处;
这里有条断了的铁链,看断口应当是被生生撑断的,但是......这里为什么会有被削下来的木屑和血?难道师父被他们用链子给锁住了,还受了伤?
李复越看越心惊,再继续往更深的地方探去。越过一处低矮的草丛,眼前的战场又是另一幅景象:仿佛被龙卷风肆虐过一样,地上的草连根被卷起,周围无论大小树木全部遭殃,而且端口不像之前的折断,而是被钻头硬生生地绞断一般。借着月光仔细搜索一番,地上、树上能找到断折的剑和飞镖。
师父到这里已经占了上风了,怎么还会......
李复疑惑地再往前探去,脚下的步子越发快了起来。可突然,他一下子挺住了脚步,因为前面的地上,躺着一件熟悉的物事。上前拾起,是秦彦昭平日练功所用的木杆铁枪,但只有半截,城里铁匠打造的熟铁枪头,仿佛是被人捏在手里,硬生生地扭成了麻!
李复拿着半截铁枪,手上微微发抖,因为再往前的一块山岩上,竟然印着一个手印!
这不是普通的泥土山壁,而是一整块粗粝坚硬的岗岩,但现在,却犹如一块软绵地豆腐一般被人平平整整地按了一个手印在上面,切口之整齐,宛如刀刻斧凿一般,这手上功夫确实霸道得让人匪夷所思!
地上的这一滩血,应该是师父的无疑了......这里地上有个躺卧的痕迹,中了这样的一掌,就算是师父,恐怕也撑不了去了吧?然后,他们几个都围了过来,看脚印应该是把师父给架走了。慢着,为什么会有两组脚印往相反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