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少爷这话,当然不错,只是这沧云甲算是小小的例外。当年开国帝君凭此甲胄纵横宇内,可称无敌,固然是人心在我,但连帝君自己都不否认这甲胄的重要,否则又何必收存内廷,传之后世。只可惜这铸造之法后世失传了,如今除了内廷这一点遗存,就只有在真正的靖北军中才看的到了吧。当初我定计以重兵攻击城外靖北,禁宫只用三千寒露的原因,就是为了防备靖北阵中的云甲军。”
“先生既然知道禁宫内廷亦有沧云甲,为何不曾早作准备。”
“确实是在下失算了,日久年深,都以为只有当年开国帝君的一套甲胄流传了下来,纵然万夫莫敌,毕竟也只一人而已,所以没有看得太过郑重,没想到内廷的储藏竟然足以武装这支金吾卫。”
“也不尽然,方才交战,金吾也不过就百余人,到底有多少沧云甲,我看也难说的很,未必不是攻心之计。”
秦瑞的看法不错,既然无人知道有多少沧云甲,那便可以设法利用,不知虚实的寒露只要放慢了脚步,韩雍的目的便也达到了。
“那侄少爷觉得我军该如何做?”
“禁宫又不是只此一条路,只要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便不能算败。”
“不错。”
于是除了随同冯聿林攻击的数百寒露,秦瑞和冯仲将剩下的兵力就地分散,十人一队,各自为战,所有的小队都只有一个目的,找到传国玉玺和皇长子。
如果秦瑞很冯仲早一些变阵,也许会更失望一些,紫凌阁中的传国玉玺仍在,但皇长子却不在这禁宫之中,叶奇瑜走了一步险棋,决定到最后再将皇帝等人从离宫中接出来,这有违常理的一步,反倒让冯仲失算了。
帝都之中所有的兵力,除了追随韩雍守卫禁宫的一千人外,其余都护卫着宁王和一众朝臣自城门而走,车马驰骋,马不停蹄地向梓潼赶去,而叶奇瑜和他的五百骁骑,则另辟蹊径去离宫。这条道路还是沈心扬领着叶奇瑜走的,她在帝都数月,早将周边的地形摸得烂熟于心,哪里有小路捷径,或许帝都的百姓都不如她清楚。循着沈心扬所指的小路,五百军马很隐秘地接近了离宫,因为天策的攻势,这里原本就不多的靖北守军愈发紧张,但因为没有收到军令,所以仍旧没有离开自己的岗位。以骁骑的兵力,想要冲破离宫的守卫固然不难,只怕打草惊蛇引来靖北的大军着实麻烦,沈心扬的心思极快,“给我一队人,把他们引开就是了,正好我还要去新城。”勤王军的将帅已经定计,分头突围,新城的大军倘不能运用,就算南渡成功,朝廷手中亦无可战之兵,所以俞英泰建议众将率领所部就在帝都与靖北决战,同时为南渡金陵争取时间,防线当然就设在梓潼之前。
于是十余名骁骑随沈心扬离开,果然在四周铁马金戈中警备了多时的靖北既警觉也紧张,沈心扬的小队不过露了一面,靖北立刻就派出人马追赶,而剩下的寥寥数人,很容易就被骁骑制服,叶奇瑜也终于再度进入到了藏书阁中。
皇帝经过一连几日的治疗和休养,精神已经恢复了许多,来龙去脉在卧榻之上,霍玉芜也已向他禀明,何况他是见过叶奇瑜的,此刻听得密道之中脚步声响,未几一个青年人露出面目,面容相比一年多以前,更加的干练,但一路风尘也是很十分清楚的。
“叶卿,辛苦了。”卧榻上的皇帝低声地说道。
叶奇瑜上次来时,皇帝并不曾醒转,此刻听到皇帝的声音,自然要行礼,皇帝早嘱咐过,一旁的內侍在叶奇瑜尚未下拜之前就替皇帝扶住了叶奇瑜,霍玉芜便说的:“非常之时,将军不必拘礼,听声音外面战事已起,如何行动,还请将军从速安排吧。”
于是叶奇瑜将宁王等人的计划禀告了皇帝,尤其韩雍留守的一节,这是瞒不住的事情,以韩雍的身份倘若南渡,没有不随行的道理。
卧榻之上的皇帝,听完这话,久久不语,只不断回想起孩提时与一班兄弟和勋臣子弟在皇家书苑授读的情形,以及战事初起,他与韩雍的那一场独对,当时身心俱疲的皇帝向着满头白发的恩师说道:“万方有罪,罪在朕躬,老师总要帮一帮朕。”当时的皇帝觉得肩头责任沉重,而环顾朝野,却没有几个可以倚靠的人。如今却没有想到,他的授业恩师,是以这样的方式在扶保着自己这个不成才的弟子,一时间百感交集而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不住地在咳嗽着。
“陛下。”霍玉芜关切地上前,轻抚着皇帝的脊背。
“不妨事,既然六弟和阁臣们都已经拿了主意,朕也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如今朕这个身体,可是骑不得马了。就是贵妃的身子,也不便驰骋。”
叶奇瑜当然有所考虑,“离宫水路,四通八达,可借由水道脱身,臣在妥当之处已经安排了车马,足以护送陛下安全抵达梓潼。”
“如此甚好。”
“微臣斗胆,请陛下即刻起行,局势瞬息万变,微臣也难保不测。”
皇帝倒不介怀什么,叶奇瑜说的也是实情,他一连休养了数日,此刻略一伸了伸手脚,觉得还可支持,便说道:“好,朕一家四口之安危,全仰赖叶卿了。”
叶奇瑜行了一礼,退出密室去安排了,而在他走后,皇帝仿佛精神一振,向着霍玉芜说道:“爱妃,有件事朕要先行嘱咐与你,倘若此行有什么不测,你与浩儿也好有个准备。”
霍玉芜外柔内刚,知道此刻不是落泪忸怩的时候,皇帝必是有紧要的事情嘱咐,因为只是握紧了皇帝的手,等他说话。皇帝要说的,也正是那夜暖阁之中的帝王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