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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秋岳没有想到,神策与靖北两军的第一战竟也成了最后一战,要塞陆沉,以往他只在兵书战策之上读到过,想不到如此决绝的手段,自己竟成了局中人。沧澜关内,神策与靖北之间的拼杀也已经到了不死不休地地步,靖北的死士知道,每多拖延一刻,就多一个敌人在废墟之中为自己陪葬,因而拼杀起来分外疯狂。神策军士则因为知道此乃绝境,唯一的生机就只有劈开挡路的靖北军,夺路而出。
当先冲入沧澜关城的,是神策军的轻骑,当时为了防止途中遭遇靖北埋伏,这些轻骑都轻装简从到了极致,骑兵只穿了最轻便的皮甲,战马更是毫无遮挡,只求以最快的速度通过两路谷道,直抵沧澜关城下。如今这样轻便的装备,虽然速度可称迅捷,但在与靖北的殊死搏斗中反倒吃了亏。靖北尽管没有派出云甲骑军,但即便是寻常的甲胄亦很精良,尤其配备了强弓硬弩,而城中四散炸裂的火雷伴随着无数飞溅的碎片,对神策轻骑来说都是十分致命的伤害。而看到这些情形的徐秋岳,做了一件众人都意想不到的事。寻常冲阵,都是实士卒在前,作为统帅很少有亲自冲锋的时候,但此刻的徐秋岳,一马当先,为自己的军士拼杀出了一条血路。他的武艺并不如徐镇岳,用的也只是寻常的战刀,不似徐镇岳一柄数十斤重的斩马刀,威势无匹,但即便如此,冲锋在前的徐秋岳也自有他凛然不可犯的威严。神策的将士受此激励,士气大振,纷纷紧跟着徐秋岳的马,也不恋战,只求以最快的速度突围出城,离开如今已成炼狱的沧澜关。
在震天的火雷爆响的一刻,章绍如就明白了靖北的全部计划,骁骑的应变极快,立刻转守为攻,想要向沧澜关靠拢以便接应徐秋岳,不料靖北似乎早有防备一般,牢牢遏制住了骁骑的攻势,尤其一直不曾露面的云甲军,实则也在此处阻击骁骑的救援。情势已很明显,在所有的火雷爆炸以后,整座沧澜关城将会化作废墟,连同沉沙、幽谷两处小道都会被炸开的岩石堵塞道路,化为废墟的沧澜关也成为了阻截骁骑回援帝都的最好屏障。就在骁骑发起攻势的同时,两翼山堡之中也传来巨响,原来这两处堡垒的城墙之内亦埋设了火雷,靖北看准了此种地势,无论何人攻城,都无法运来足以破开城墙的大炮,所以在城墙和堡内房屋的墙壁之内都埋设了火雷,这根本不是一座要塞,而是一个请君入瓮的陷阱。此刻沧澜关的血战吸引了山堡中骁骑守军的注意力,靖北只需要派遣几个熟悉地形的斥候,潜藏上山,只用几根引线就摧折了骁骑精锐,而迸裂的石墙、梁木借助地势居高临下,就是天然攻击的武器,山下无论是骁骑还是神策,只要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这一战,章绍如仍旧失了先机,到底还是让易君瑾占了上风了。
但也正如易君瑾所说的那样,徐秋岳不仅不是草包,在这生死一念之间的时刻,他和手下的将士爆发出了空前的悍勇,硬生生从靖北死士的包围之中冲出了一条血路,轻骑快马,一旦冲破了包围,就立刻绝尘而去了,而徐秋岳之所以能获得易君瑾一句赞赏,乃是因为在此绝境之下,他选择为自己的部下殿后,徐镇岳一向追随兄长,傅宗崇总是沉默的时候多,在此战战前,对于轻骑闯关亦曾表示过反对,但此刻三人同心协力,竟真的打开了这一线生机,麾下的将士看到主帅舍命至此,心中饱受激励,凭此一念,终于胜了靖北半分。
在这惨烈的一战之后,沧澜关连同两翼的山堡和沉沙、幽谷两处山道都成了废墟,原本守卫关城的靖北军,除了最后的死士,其余在完成了阻截骁骑援军的任务之后,都遁入了燕岭山路,骁骑和神策自然是无从追击的,神策损失惨重,而骁骑不知山路的走向亦无从着手。没有人会想到,最后竟然会是这样的结局。硝烟虽还未散尽,章绍如已经在着手收拾残局,卢良在他的身侧,看到章绍如脸上复杂的神色。这一战其实每一步都不能算错,而且自从靖北攻击以来,大小战役骁骑也都取胜了,但偏偏在最后一步,易君瑾全盘的计划终于浮出水面的时候,即便近在眼前,却总是无法阻止,这样的愤懑此刻郁结在每一个骁骑将士的心中,卢良想章绍如心中恐怕也不能丝毫无憾吧。但他旋即又想到,章绍如以秘密派遣叶奇瑜回到了帝都,这一局胜负之数一时也还不能定论。
章绍如语气之中并不能听出什么情绪的起伏,“派出军士接应神策的将士,食水医药务必充足,伤势严重的将士,即日就可送往云州后方诊治。”
“是。”
“另外,准备一道军令,各地军屯三丁抽一,即日向历林集结,粮草军资亦如数运往历林,我还要你再去一趟商路,沧云甲的工匠数目照我们与陶立先前的约定再增加一倍。”
卢良记下章绍如的这些部属,方才问道:“是否要送信到帝都去。”
“不必,君瑾既然在沧澜关出此决绝的手段,可见帝都他是志在必得了,此刻送信回去,未见得还能有什么效果,何况道路已断,靖北亦遁去无踪,纵有援兵,也发生不了什么作用。如今只有全靠瑜儿了。”
“帝都进退,总要有所凭借。倘若对此地情形一无所知,难保不会有所偏差。还请爵帅三思。”卢良坚持道。
“也罢,拿纸笔来。”于是才有了韩雍收到的那一封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