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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的天气,虽还带着些许寒气,但是天公作美,自皇帝住进离宫以来,都是晴天,不要说雨雪,就连风起,都只是微风拂面,等到正午,春光便已很和煦,照在身上有能感觉到暖意。皇帝带着宠妃和爱子在离宫悠游了几日,觉得整个身心都舒畅了。霍玉芜自从到了离宫,整个人也仿佛卸下了重担,每日陪着皇帝或是赏玩字画,或是泛舟湖上,就算在殿阁之中不曾外出,也会在卧榻之上看皇长子读书。皇长子离开离宫虽然还不到一年,但自开蒙授读以后,十分上进,已像个大孩子了,所以虽到离宫来住,还带着授读的课本,每到午后霍玉芜小憩之时,小小的人儿就在边上陪着,皇长子已很懂事,甚少再去打扰霍玉芜了。只在霍玉芜小憩醒来,拖着尚有稚气的童音既是请安也是撒娇一般喊着:“母妃。”
自兴平七年帝国境内的战火重燃以来,这是霍玉芜过得最为平静顺遂的一段时日,但她心中也知道,这亦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把戏,卫璧既然要她设法将皇帝引到离宫来,必是已经做了万全的布置。军务上的事,她虽不大了解,却也知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如今这顺遂安宁的时日不过是暴风雨前的片刻宁静罢了。
今时今日她对皇帝的感情已很复杂,腹中的孩儿胎动日胜一日,自是触动了她心中如水柔情,尤其皇帝自从那夜饮宴受了风寒,宿疾复发以后虽然精神大衰,甚至朝政都不得不分出部分由内阁代为处置,但每每见到霍玉芜的时候都仍是勉力支持,凡所处置都只想要她过得称心如意,人非顽石,又岂能真的不为所动。只是自幼颠沛,骨肉隔离,推原论始都是起于皇帝,霍玉芜心中之两难原是几乎无可自解,但近来见过卫璧以后,不知为何竟生出一个可称离奇想法,在她心中已决定将皇帝与帝国分隔来看,国之病入膏肓已无可挽救,易君瑾要倾覆这个天下,她自会相助到底,但皇帝之情,亦唯有以死报之,将来无论生死,她都不打算再离开皇帝身边了。那夜卫璧孤身一人,夜行宫墙,在昭阳殿中犹如鬼魅一般现身,霍玉芜虽答应了替他引走皇帝,却也对他说了心中的这一番话。卫璧听完,在重重夜幕之中,脸上的神情难以分辨,过了良久,方听见他说道:“好,很好,只因这天下身不由己的人实在太多了,我辈才要拔剑鸣此不平,为的就是将来,人人都可做自己的主,如今你既已做了选择,这便很好,望你不要后悔。”
“不悔。”
因而如今在离宫之中的霍玉芜其实每天都做好了准备,忽然有一骑快马冲进离宫,向皇帝禀报靖北围城的消息,只是很奇怪,一连几天,整个帝都都风平浪静,仿佛卫璧真的是从漠北远道而来勤王的骁骑勇将。
可惜,卫璧当然不是!就在皇帝离开帝都的第七天,探马回报,徐秋岳在新城短暂停留之后,已率领着五万神策军进兵沧澜,而且准备不行大路,兵分两路从沧澜关前的沉沙、幽谷两处小道进兵,前锋已先期出发了。沧澜关的正面神策军只准备以一支偏师佯攻,主力则经两处小道绕过山道夹击关城,徐秋岳显然是准备不知会骁骑,自己独取这收复沧澜关的大功了,为求一战扬名,着实是走了一招险棋,而这险棋也正中了卫璧的下怀。
卫璧是从伍元书的口中得知徐秋岳与纪柏棠结交之事,这自然是陆桐泄露的,就连徐家想要借此次收复沧澜关的军功以求晋封王爵的推测他也一并合盘托出了。纪柏棠与徐秋岳在何处会面,会面之后都谈了些什么虽然一时还无从探查,但徐秋岳有此分兵冒进之举,想来与这次会面也不无关系。
“看来驻守沧澜的兄弟们戏做得不错,不仅骗了老师,连带把徐秋岳也一并骗得如坠深山了。此战若胜,当真是断帝国一条臂膀,届时要替沧澜关的兄弟们记头功。”
“少帅,事不宜迟,动手吧。”
“小伍,越是到这临门一脚越要稳得住,如今佳肴已备,就剩出锅揭幕的一刻,可别失手把锅给砸了。”
“如今帝都四周,都在我军掌握之下,属下不信还有谁能够跳出来砸了这口锅。”
“不,冯聿林至今还未行动,我们还得和这位天策统领比比耐心。来,小伍,给你件差事,去找几十个字写得好的自己人,把这份揭帖抄他个几千份,回头用得着。”伍元书只见卫璧递过一纸墨笺,虽是接了过来,也知道这是将来围城时卫璧要用的攻心之计,但口中还是犹自念念有词:“这用笔哪有用刀剑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