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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战整夜,对骁骑与靖北来说,都是人困马乏,所以这一日的清晨格外安静,但这安静,实则也迫不得已的事。原本对于靖北来说,昨夜转守为攻,已然是挫了骁骑的锐气,只是云甲军纵然犀利,却也无法突破骁骑密集的火炮,而派去夺回两翼山堡的部队,在半山谷道内,就遇到了叶奇瑜留下的伏兵,同时山下鸣金之声已起,牵制骁骑大军的主力已经撤回沧澜关城,倘若纠缠下去,就成了一支孤军,危亡立见,所以纵然军令未曾完成,但为了留待来日,靖北还是迅速突围,与山脚的本阵汇合,一同回撤关内,所以两翼的山堡,始终还在骁骑手中,这样一来,算是各有胜负。
以靖北统帅的估计,昨夜骁骑动用的兵力,至少在三万以上,所以如今骁骑营中过半战力已然疲惫不堪,本有可乘之机,但章绍如用兵之老到,不仅在于行军布阵,也在于部队军力的之部属。连番大战,所调用的只有步卒和骑军,火炮一直只是用于防守,以逸待劳,除了弹药的消耗,根本无甚损失,而且人手轮替休整,骁骑的炮群战力丝毫未减。沧澜守军自己亦是用炮的,知道火炮在攻防两端皆有大用,尤其防守之时,无论步卒骑军,射程之内,尽皆鱼肉,除非两军阵线交错,敌我难分,但如今章绍如紧闭营门,靖北贸然前去,只有枉送性命而已,所以明知有偷袭的机会,也硬生生按捺了下来。
昨夜战罢,叶奇瑜与何桂清都有自己的想法想要陈述,但都为章绍如所阻,强令二人先行回帐歇息,而他自己,只在天将明时,歇息了两个时辰而已,天光刚亮,便又在帐中,对着两军阵势而四周的地图思量战局。骁骑定制,如无主帅指令,则每日只有各营主将毕集帅帐议事,其余将领军马各司其职,不必妄动。以往何桂清都是以参军的身份,随侍章绍如左右,故而得以时时参与军机,但自昨夜以后,他的身份已然变过了,虽然军职仍是参军,但已是领兵之将,只是还未到一营主将的级别,按照骁骑的规矩,非有章绍如相召,他今天便无需去帅帐议事。一昼夜之间,变化之巨,虽无关荣辱,倒也令何桂清感怀颇深。昨夜回到军帐以后,他其实根本也不曾睡过,心中所想,都是战场之上,挥刀厮杀的情形,一念之间,生死相隔,以往军帐之中,挥斥方遒,多少方略在指顾之间一言而决,而对于沙场上的将士来说,再宏大的方略,却不过就一刀一合之间的事。
何桂清也警醒不已,书生意气,都以为葡萄美酒夜光杯,却忘了古来征战几人回,当手中的刀刃真的砍进敌军的身躯,原本利落无匹的动作,被血肉所阻滞,这力道再一分一分嵌入自己手掌的时候,当镔铁长刀,竟然在一夜之中,就能刀刃尽卷的时候,当最后两军撤兵,方圆尽是焦土的时候,何桂清才真正明白了什么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而在他的背后,在安远,在云州,在帝都,朝廷还有十数万大军整装待发,而不知在哪里的易君瑾身后,也还有十万虎狼之师,今夜沧澜关下的大战,对于叶奇瑜来说,不过就如同当年,北凌河畔泅渡夜袭,云州城下,连日浴血中的一瞬罢了。
同样感到不习惯的,还有章绍如。以往每天到帅帐中最早的总是何桂清,但如今他已从幕后转居台前,身份不一样,这一日,最先到的人,是叶奇瑜。这也是骁骑众将之间的默契,章绍如对叶奇瑜有些不同于旁人的期许,这固然是因为他父亲的缘故,但当年叶传庭乃是韩雍的部将,与章绍如之间的渊源不深,章绍如之所以如此看重叶奇瑜,还是因他本人的才具。所以众将都会晚来一些,让他们老师和学生之间,能够说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话,其实骁骑军中,又何来外人,不过是叶奇瑜多年的表现,早已深得军心,都将他看作是章绍如之后,骁骑统帅的不二人选了。
章绍如见叶奇瑜进帐,先是关切地问道:“休息得如何了?”
“不敢瞒老师,学生并没有睡好。战事胶着如斯,着实出乎学生的预料。”
“可还记得我昨夜说的,这一路来,出乎预料之事,可说是常伴吾身了。瑜儿也该有此豁达才好。”
“老师,学生冒昧,如今想要取下沧澜,恐非朝夕之事。”
“不光如此,我收到帝都的羽书,京中的情形,着实让我放心不下。”
“怎么,帝都有警?”
“还没有,只是这没有,反倒不如有警来的好。朝廷的羽书上,说九里亭一切安好,漠北骁骑,已分出一部,驻守在那里,谅靖北难以从那里突破了。”
“但靖北还是在一夜之间,给沧澜关送来了万余云甲援军。”
“也许这援军,还不止这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