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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安排的这场饮宴,旁人不说,当先累坏的当属英和,作为内廷总管,有关饮宴的许多事都非经过他不可。原本皇家宴会,做主之人除了皇帝以外,当是中宫皇后,即便中宫之位久悬,皇帝也应指定一名妃嫔料理此事,只是皇帝的后宫太特殊了。皇帝自登基以来,先是用兵东南,直到兴平改元,宫中尚算如意的妃嫔,只有诞育皇长子的静妃,静妃薨逝以后,又是霍玉芜宠冠六宫,其余的妃嫔位分低微,皇帝也不大放在心上,等到这次除夕,既是家宴也算是国宴,需要有人里外操持之时,才发现无人可用,霍玉芜有孕在身,自然难任繁剧,其余妃嫔地位威望又不足以担当此事,最后皇帝索性将全盘任务,都付与了英和打理。以英和多年来管理内廷的经验,确实也是求全之下最好的选择了。
月余以来,英和不仅要为纪柏棠安排粮草军需的交割,还要调动人手筹备饮宴,同时心中还惦记着那夜皇帝召集宁王和阁臣商议之事,食少事烦,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皇帝倒也颇为关心他,“怎么回事,这一向,看你瘦得多了。”
许多事英和自然不敢与皇帝说,尤其和纪柏棠之间的交游,但如果说为了除夕饮宴而消瘦,则又显得自己应对之间力不从心,这又非他所愿,所以英和便踌躇无措,一时不知道如何来回答皇帝。倒是皇帝,见他不说话,也不以为意,只当他真是累着了,以致无法专注,其实御前应对不及,亦算失仪,倘若皇帝认真计较起来,罪名非轻。
“看来你的担子真是重了些,等过了正月,赏你半月的假,好好歇一歇。”
以朝廷祖制来说,除非随侍皇帝行动,內侍非有皇帝谕旨,甚至不得离开禁宫,虽然时至今日,这道禁令的威力已大不如前,也约束不住英和这般身份的內侍,但毕竟也未曾废止。皇帝赏英和休沐,对他来说亦是恩出格外,听到这句话的英和,不能不有所表示。
“劳动陛下挂念,微臣不慎惶恐。”
“朕知道,虽只是一场饮宴,但既有王公勋臣,又有外省那么多督抚将帅,既不便铺张,又不能有损皇家的颜面,这个差事着实不好当。”
皇帝不过几句话,就将英和做事的难处全都点了出了。其实难就难在这次大宴群臣,以往除夕,都是家宴,王公勋臣都是皇家视为自己人,就奢靡一些也还不要紧。兴平七年,因为战事陡起,便也没有饮宴,兴平八年的这次,是改元以来,第一次邀请外臣。原本以内廷贮藏来说,无论何等宴会都是手到擒来,但此次因为顾忌着外间物议,尤其战事未止,但若办得太寒酸,不仅有损皇家颜面,也容易使人觉得,战事方才一年,朝廷就有财力耗竭的模样,传出去对军心士气,殊为不利。英和一念至此,心中百感交集,但皇帝可以有体谅的表示,臣下却不便轻易附和。
“陛下圣明。”御前颂圣,从来无过,也算是最婉转的一声附和了。
“好了,朕看时辰也差不多了,你且下去准备吧,容妃这里,不必你伺候了。”
听到皇帝这样说,英和自然识趣,也许饮宴开始之前,皇帝还有话与霍玉芜说,“微臣告退。”
英和猜得不错,在他退走以后,皇帝再度等上昭阳殿中的高台,如今正是白昼,昨夜望见的大火已然熄灭,但遥遥望去,依稀还能见到洛川的焦土,尤其与四野的雪地相比,分外刺眼。就在皇帝再度平楼远眺之时,听得身后脚步声响,自然是霍玉芜了。
已届傍晚,高台晚来风急,皇帝回首见到霍玉芜,面容清减,不自觉地就上前扶住了她。
“陛下可还是担心昨夜的火光?”霍玉芜不愧为皇帝的知己,一语就道破了他此刻心忧之事。虽然宁王已禀告了皇帝,沈心扬早已率军前往洛川,纵然火光冲天,局势也总在控制之中,但皇帝不知怎的,再这得享片刻空闲的时候,还是会不自觉地等上这座高台。霍玉芜话虽言中,皇帝却不甚有意继续此话题,因而说了一句题外话,“吉时将近,爱妃还未梳妆,这是在等朕么?”
霍玉芜懂皇帝的意思,不想自己为外间的事烦神,因而回到:“固所愿也,不敢请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