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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所说不必张皇,其实也是为了安慰霍玉芜,她怀有身孕,深夜又目睹了冲天火光,骤然惊惧,本就有些心神不宁,皇帝不愿她忧思过度,所以在安抚了宠妃,待她安然入眠之后,屏息凝神,才开始着手处理洛川的这场大火。
能商量的人着实不多,而为了隐秘起见,眼下甚至还不必召见朝臣,这便只剩下自家兄弟,燕王虽然不必担心他泄密,但才具有限,谅他也拿不出什么办法,召之无益,仍然只有宁王。皇帝看时辰已晚,宁王府的夜宴想来也应该结束了,王府的位置,离禁宫不远,只要英和一人悄然前去,将宁王带了来,帝都中的其他人不至于会有所察觉。
宁王府中的盛宴方散,纪柏棠未曾出席,虽然事先已写了亲笔的书函陈情,但宁王心中总还不免狐疑,以纪柏棠的为人,是怎样的大事,绊住了他的手脚。宁王正事年富力强的时候,所以精神甚好,虽然饮宴了大半夜,但即便过了子时也全无困意。送走了客人,明日便是除夕了,皇帝早有谕旨,除夕群臣不必早朝,众臣都只需准备晚宴赴约,所以宁王也不急于安歇。他甚至兴有未足,在客人散去之后,仍自取了一只夜光杯,斟满了一杯葡萄美酒,正待自斟自饮,再浮一大白之时,英和却不约而至了。
深夜能调遣这位内廷总管的人,自然是皇帝。这已经是近来的第二次星夜相召了。上次召见,有了那份帝王之约,宁王心中记忆犹新,此番故技重施,难道是皇帝骤然重病?宁王被自己的这个猜测吓了一跳,回想这几天面见皇帝的情形,皇帝虽然面色不佳,但神情尚自怡然,想来是自己多虑了。
英和来之前受皇帝面谕,不必多说,只将宁王请到昭阳殿便可。此刻自然遵从皇帝的谕旨,只说陛下召见,请王爷移步昭阳殿。
宁王已将先前的闪念抛开,这时听到英和的话,字里行间,神情坦然,并无半点悲戚之情,足见皇帝尚且安然,于是也不疑有他,“臣弟遵旨。”
于是这样马不停蹄地赶到昭阳殿,皇帝见宁王进来,递过一个眼色,英和便能领会,心中也还略带不快,皇帝又是要他亲自守着殿门,如同那夜暖阁一样。
昭阳殿本是皇后正宫所居,只因皇帝中宫久悬,所以内廷众人对这殿阁也不甚了解,直到霍玉芜入住,皇帝为她添筑高台,不想有此登高远望的妙用。此刻皇帝引着宁王凭栏一望,洛川的火势并未有所减弱,而且在原先火势之外,更添了几处,依稀望去,连洛川城郭之内,都似有火光。
这冲天的火势,自然大非吉兆,但宁王要更镇定一些,其中缘由,乃是因为刘文静先前已来禀告,沈心扬率军去往洛川的事,计算时日,此刻沈心扬应该已经抵达,有她在,洛川想来不会有什么闪失,除非沈心扬亦有不测。这个闪念,倒是让宁王心惊,但以他对沈心扬的观察来看,想也不至于此。于是决定先将沈心扬的下落禀告皇帝。
“禀陛下,是臣弟的疏失,尚未及时奏禀。镇南郡主数天前已离开帝都,临行前特为拜托臣弟替她在陛下面前请罪,除夕之宴,无法赴会。”
“哦?”皇帝与沈心扬虽然见面不多,但寥寥数面已能熟悉这位郡主的性情,如此率性甚至可说是任性的举动,倒也颇像她的为人。
“郡主离京时,在城门处遇到了淮扬兵备道刘文静,刘文静不放心郡主安危,特以兵符相赠,请调驻扎新城的一千部属随行护卫,郡主接受了他的好意。”
这件事是刘文静与俞英泰反复商量过的,最后认为不必隐瞒宁王,既不隐瞒宁王,也就是不隐瞒皇帝。兵符私相授受虽有嫌疑,但隐匿不报将来危害更大,而且先报知宁王,宁王自然会寻找适当的时机奏陈皇帝,转圜之间,应对要更自如一些。
皇帝听到这里,心里虽然一动,但很快便想通了刘文静何以如此处置的道理,虽然先宁王而后自己,略有不恭之嫌,但用心尚算坦荡,而且自己既然要重用宁王,首先就不能再重蹈手足参商之覆辙,所以心中一点不快,很快便消散了,同时又想到,宁王不会在此时讲这些无关紧要的话,除非,这些话不是无关,而是有关。
“让朕猜一猜,心扬带着这千人军,可是正好去了洛川?”
“陛下明鉴。”
听到宁王这样说,皇帝的一颗心也放下了大半,洛川尚有镇南一部,刘文静又是俞英泰极力举荐的,其部属虽然未经战阵,想来也不是酒囊饭袋,有沈心扬带着这千余人马,会同洛川的驻军,无论今夜洛川发生了什么,应变总也足够了。纵然应变不及,也很快会有消息送到帝都,帝都实在不必再派人前往,沈心扬在洛川,以郡主之尊,自然唯其马首是瞻,帝都若派了人去,就是钦差的身份,人员得力,处置得宜还则罢了,要是凡事掣肘,则令出多门,事权不专,徒然给沈心扬添乱而已。
“既然是这样,我们就等郡主的回报吧,帝都这里就不必再派人去了。六弟,随朕来。”
皇帝一边说着一边回到殿宇之中,殿阁内,沉睡的皇长子和有孕的霍玉芜,皇帝看着卧榻之上的一妃一子,若有所思。
“恕臣弟斗胆,皇兄可是对郡主与刘文静之间的结交,心有疑虑?”这一问稍显多余,但宁王与刘文静虽无深交,但也觉得此人才具难得,可堪重用,不愿意让皇帝在心中对他有所猜忌,因而即便多余一问,也要为刘文静洗刷这一点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