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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谕旨所限定的期限虽然是腊月二十,但钦命的期限从来只有迟到之罪,不会禁止各军将领提早抵达帝都。然而这是显而易见的事,且不说拖延日久,催促的谕旨连篇,且各方将帅大都与帝都中人有旧,最不济也要先看看帝都的风色,所以虽然都早有耳目安插在暗处,但眼见为实总也是颠扑不破的道理。
帝都重臣虽多,但数来数去,有一个人是众将都不可能也不愿忽视的,这自然是身为三朝元老的韩雍,如今能够独当一面的将领中,除了像镇南王府这般世袭的势力之外,多少都与韩雍有些渊源,这既是他的资望所致,也是多年来始终勤劳王事,不曾懈怠的缘故。韩雍治军,严肃非常,这本也是为将者最基本的事,讲求令行禁止,但他处事衡情之间胸中自有丘壑,不拘泥成规,冥顽不化,所以下属无不倾心拜服,追随始终。而自他入内阁中枢,执掌政柄以后,对后辈将领屡有照拂,奖功罚过从无缺失偏颇之处,所以在军中的威望始终不减。
兴平改元以后,韩雍自顾年逾古稀,兼又多病,而且章绍如眼看已能承接他的衣钵,所以急流勇退之心萌发已久,加之国家大乱初平,也正应该是偃武修文与民生息的时候,所以韩雍一半是为了颐养天年一半是为了权柄更替,内阁入值总是请假的时候多。一直到靖北横空出世,朝廷兴师远征失利,局势渐露崩坏之势,更加不妙的事,各地将领跋扈不臣或者说自作主张的痕迹也日甚一日,特别是近十年来,朝廷因为皇帝需索过甚,德政不修,又连遭征伐败绩,以致威望大不如前,所以枢廷向帝都之外下达的谕旨常有泥牛入海,杳无音讯之感,就拿这次勤王之诏来说,响应最为积极的当属俞英泰,却仍不免数月之功方才发兵,无论是否是有意拖延,皇帝都不得不借重韩雍的威望坐镇中枢。局势如此,韩雍也无从推脱,等到章绍如领兵出关,更是连引退的机会和替手都没有了,唯有勉力从公,从公理私谊两面着手,不断以朝廷的谕旨和自己的亲笔书函敦促各地的将领进军。面对朝廷的谕旨,将帅督抚还可以用许多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敷衍,但对于一手栽培提拔,甚至可说是恩同再造的韩雍,虚与委蛇不仅伤及旧日情分,也显得虚伪,严重一些,更为军中所不齿,所以各地将帅自然只有真的领兵来援救帝都。一年多以来,帝都枢廷与地方的将帅就是如此在博弈着,如今到底也到了九转丹成的时候,只是为山九仞还差扫平靖北这最后一功。
到帝都最早的当属俞英泰,多日微服探营,天策和镇南的情形皆已了然,而且俞英泰近年来隐然有东南半壁督抚之首的势头,虽然威望还嫌不足,地位也未见稳固,但自重身份,俞英泰也不会落于人后,所以在接到谕旨以后,先就和刘文静在三百亲卫的护送之下疾驰帝都了。为了迎接各地将帅,皇帝特地下令将帝都中翘才馆整修一新。这座翘才馆乃是开国时设立,本意是征召帝国各地翘楚人才为帝君所用,但传承数代以后,执掌权柄的帝君大都看重守成,征选而来的人才却大多自负才高而桀骜不驯,驾驭起来很难如帝君之意,不如科考取士,寒窗苦读鱼跃龙门,对功名珍视非常,居官以后也都恭顺谨慎,帝君心中的取舍自然就倾斜了,加之因为征选之士不绝于途,国家费甚巨,与科考相比,高下立判,所以日渐荒废了。此番整修,皇帝特拨内廷银两,不用国帑,也算是略申当初此馆设立之本意,在帝国危急之时,征召天下贤才,共度时艰。
焕然一新的翘才馆,气势恢宏但与内廷宫殿所不同的是,并没有雕梁画栋,尤其鎏金一类虽然富丽堂却不免流于世俗的装饰,承修的营建司工匠很费了一番心思,而且此次入住的均是武将,所以文人墨客的痕迹也务求淡漠,只在庭院云蒸霞蔚,气势不凡上下功夫。俞英泰作为翘才馆新修以后的第一批来客,如今又是位极人臣的身份,所以主理翘才馆的官员自然尊礼有加,特为安排了最大的一处院落供俞英泰等人休息。虽然知道主理的司官必不敢擅自做主,这样安排定是受了阁臣或者皇帝授意的,但俞英泰不愿初到帝都就有反客为主的意思,而且有句话他也不能不问:“镇南王府的郡主殿下可是已经到了。”话里有两重意思,如果沈心扬已经抵达,他的资历虽高,但王府之尊,俞英泰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