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校尉在军中人缘甚好,他读过书又通笔墨,不识字的将士要写家书报平安,常托他帮忙,总能满意而归,此番听闻他做了逃兵,军中都是惊诧的多,如今缘由已明,越发觉得情有可原,所以此刻在帐外听审的将士,齐齐为他求情。帐中诸将,见群情如此也欲有所陈说,但见冯聿林面寒似铁,凛于他的威严,一时都不敢出声。其实有帐外兵士的求情也足够了,这本也在冯聿林意料之中,他所需要的只是借这校尉凝聚军心,统一号令,并不是真的要此人的性命。因而复又朗声继续说道:“但值此用人之际,阵前斩将,我所不愿,且其情可悯,本帅亦有体察。今为肃军纪,判尔斩决,但准割发代首,同时刑罚一百军棍,校尉一职一并褫夺,降为亲兵,戴罪图功,以观后效。”如此判决对这校尉来说,真有黄粱一梦,如获更生之感了。
刘文静回到营中将来龙去脉细细与俞英泰说了,正在帐中品茗的俞英泰听完,不免要击节一赞,“冯聿林着实是个人物,这样一件小事,小题大做而又能举重若轻,士卒尽效死之心,将领悚然而听命,正是知兵之人该有的手段。”
俞英泰的话,刘文静有的懂了,有的却没有懂,好在俞英泰自有他的解释,“天策虽然素来治军甚严,但自驻帝都以来,虽常有战事,规模始终有限,而帝都繁华尽管不如往昔,却也总是太平的时候局多,时间久了,全军习于安逸,士无斗志,将无战心,不是好事。将来出师征伐,沧澜一隅的靖北虽然兵力有限,但最终决战,总是要数十万大军一并厮杀的,届时的场面可不是如今数百骑兵的小打小闹了,既然料到早晚有那么一天,当然要尽快恢复军中的斗志和战意。所以才有了这么一场公审,依我看,冯聿林私下还会好生安置这个校尉,白天已经立威,之后就该施恩了,恩威并用,才能真正得士卒之心。”
昔年在帝都,刘文静听何桂清说过,章绍如对冯聿林亦颇有赞许,今天又听到俞英泰的话,心中自然不能无感,而且也心生警惕,大战在即,自己的部属也千万不能半点的松懈。
俞英泰说完这一席话,仿佛若有所思似的,接着又问刘文静道:“那校尉和女子,你可有见到?”
“两人是一并受审,听天策中人说,这女子被捕之时已有言在先,若这校尉不能生还,她亦不会独活。”
“这倒也真是羡煞旁人,少年情热,许下山盟海誓的不知凡几,有此同生共死的一遭,对他们来说,也可说是造化,但愿这二人,能永远记得今时今日所说过的话。”
刘文静不明白一贯沉稳持重的俞英泰何以会有这样近乎戏谑轻佻的感慨,但看他的神色,又似乎讳莫如深,于是便也唯有不赞一词了。俞英泰也同样已沉默报之,他有些后悔今日没有去看一看那校尉受审的情形,迅即又释怀了,这样热血而又痴傻的青年,从来都不曾缺少过,实在也不必耿耿于怀。他自然也不会与刘文静说,这校尉让他想起当年的自己,只不过那已经是快要二十年前的事了,知晓内情的人大都已经作古,深情默注最后也只有情深不寿而已,手中的茶已彻底的冷了,失神的俞英泰仍自饮了一口,为这冰冷的茶汤一激,他反倒清醒了,“帝都的使臣,也快要到新城了吧。”
“以路途来说,总也就在这几日了。”
“大军亦该预备了,时不我待。”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