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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绍如率军从云州出发,沿途视察各地军屯,检验收成的同时考察屯田兵士是否疏于武备,一并颁下军令,各营主力收拢备战,以备攻取沧澜倘有不顺,可以作为接应。军政诸事一切顺利,到达安远的时候收到了帝都对他先前奏报的回复。回文之中提到朝廷的援军要过了新春方能出京,战机稍纵即逝,何能一再迁延,看到朝廷如此拖沓,章绍如心中未尝不是不满的,但随公文一同送到军前的还有一封韩雍亲笔写给章绍如的信函,许多不便诉诸于公文的事,都在韩雍的这封信中有了答案。
因此皇帝夜宴之后染病的内幕章绍如才得以知晓,皇帝卧病,即便能够勉力理政,但精力不济自然难任繁剧,亦不能久劳,军务虽是大事,也不得不暂缓,这一层不得已的苦衷为人臣子当能谅解,何况,韩雍自然不会瞒章绍如,皇帝有意传位宁王的旨意更是一件大事,而越是大事,越要办得稳当,各地进京的将帅自然也没有不面见一下皇帝就仓皇率军出关的道理,有此两重缘由,加上兵力调度,粮草军械的筹措亦需时日,无论如何也赶不及在新春佳节以前将大军整备完毕,倒不如索性就从长计议。同时在皇帝授意之下,公文亦准章绍如所部相度情势,自定机宜,不必时向帝都请示,若战局可为,即可先发制人。这是皇帝体恤章绍如,知道他一向戒惧月满则亏,不愿功劳过甚,所以进攻沧澜其实会有意将功劳让给别的将领,但帝都既然一时间不会派军,收复沧澜的大功,自然仍旧归属于骁骑,病中的皇帝心思却并不糊涂。这样的解释,又有如此信任的安排和托付,章绍如心中的一点不快自然消散了,帝位更张如果真的能如此平稳过度,遍览史书,也是不可多得的美谈。不过皇帝固然有让章绍如独成大功的美意,但章绍如之所以时时催促帝都早日出兵,不仅因为他心中对功劳过甚的戒惧,更因为他渐渐觉察出,单独凭关内的军力,未必就真的能将沧澜关一举收复。
这也是在到达安远以后,卢良自商路传回的讯息,原来经卢良的探查,由于前任总督疏于管治,商路与关外的联系早就非常紧密,同时朝廷入关虽然只有沧澜关一条咽喉要道,但对熟悉地形的商路众人来说,崇山峻岭并不能算是阻隔,所以当初都以为沧澜关的靖北守军,是易君瑾置之死地的一招棋,至奇也至险,是一支毫无后援补给的孤军,如今看来也不尽然,卢良奏报所言,陶立所部虽然没有出兵援助沧澜的痕迹,但商路上的商旅往来沧澜却很频繁,而这些商旅的踪迹并没有被骁骑发现,说明沧澜关和商路之间,至少是有一条不为朝廷所知的通道。卢良的奏报正是章绍如忧心的由来,陶立也许尚未有相助之心,但商路千里,目前还不止陶立一方势力,而易君瑾未尝不会在这鱼龙混杂的商路中寻找一臂之力,单单就这一条尚且不知道在哪里的通道,就不知道可以输送多少兵力和物资,沧澜守军也根本就不是一支处于必死之地的孤军。
虽然原本两面夹击的方案最为稳妥,但既然一时之间无法施行,章绍如也不是瞻前顾后的庸碌之人,当即就决定以本部作为先锋,既然探查不出,就唯有以刀枪来试试靖北的成色了,不过为防不测,也早已命各营准备后续兵力,可以说他也已做好了在沧澜关下吃个败仗的准备。
与别的功勋将帅不同,章绍如虽身经百战,胜绩固然辉煌灿烂,但败绩亦多,他本人也从不讳言,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是通俗不过的道理,但他教导部下常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虽是千百年来颠扑不破的古训,但知己原就已经十分困难,何况知彼,战场的所谓相知,纯然是要去做去试的,既是如此,自然有胜便有败了。也正是因为有此心态,所以即便真的在沧澜关下吃个败仗,在章绍如看来也不算什么,从军以来,击败过他的人太多了,但如今还活着的,却仍只有他章绍如一个人而已。
主意既定,自然要点兵实施了。沧澜关以雄关漫道的险峻之势闻名天下,不仅由于关城壁立千仞,高耸坚固,更因为两侧山脉天然形成拱卫之势,所以但凡要攻击关城,都会受到来自关内和两侧山脉要塞的攻击,三面受敌,同时沧澜关在建造之初就配有强劲的骑兵,但沧澜骑军,人马均是轻甲,一来因为靠近关城,各处支援充足不必着重防护,二来为了将骑兵速度的优势发挥到极致,这一支骑兵重点不为了冲杀,而是为了扰乱敌军的阵型,阵型一乱,埋伏各处的强弓硬弩杀敌就如探囊取物了。当初燕王虽自诩兵略无双,其实茫然无知,驻兵沧澜以后,不仅两侧高地的要塞疏于防范,禁军不堪辛劳,更不愿意在山林之中驻防,大军坦途安逸大都在关前开阔地安营,等到伍元书快马偷袭,兵力分散又无凭借,一冲即垮毫无还手之力。但易君瑾不是燕王,熟读兵书战策的他,自然知道如何利用沧澜关的地势,而章绍如早先也已派军试探过,两侧营垒防卫森严,当年威名远播的沧澜骑军易君瑾也如法炮制,轻骑之灵动犹有过之,整个关城的防务浑然一体,十分坚韧。而要破城,则也先要从这两侧山脉之上的要塞和这支轻骑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