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卿。”高坐的皇帝放下酒杯唤道。
天子相召,严敬铭不敢怠慢,“陛下,臣在。”他还当时自己不苟言笑,惹得皇帝不快。神色更加谨慎。
“这数年以来,卿实辛苦了。卿之谏言,朕并非忘记了,往者不可追,好在如今也还不晚,今后卿要为朕好生教导皇子。”
皇帝前面的话,说的含蓄,隐约只是悔过,后半句却很直切,竟是要严敬铭也担负教育皇长子的责任了。此次翰林大考,严敬铭并未参与,一来年资威望已高,而来严敬铭本也不是翰林出身,虽无人敢因此质疑他的才具,但科举出身亦是做不得假的,三是都当严敬铭逢君之恶,能平安致仕已是万幸,何敢觊觎帝师。不曾想皇帝自己虽然不曾听从严敬铭的谏言,但终究也不是是非不分的庸主,还是知道如何为子择师的。
虽是饮宴,不在朝堂,但皇帝的话,宁王、韩雍、纪柏棠却也是听得清清楚楚。旁人还不觉得有什么,尤其宁王与韩雍,对于皇帝的任命,更是不会有任何异议,唯有纪柏棠,不仅在英和那里得到一个难题,眼下又面对另一个难题,这酒宴着实就有些不辨滋味了。
饮宴过半,原该是歌舞助兴的时候了,皇帝喜好戏文,所以每到这时也常有名家献艺。谭胜兰的戏码,一贯都是在压轴,往往都是皇帝兴致最高的时候。这天仍与往常一样,谭胜兰装束已毕,只在心底反复回味自己深夜之中揣摩出的种种心得,待得外面锣鼓一响,便要挺直了身板,迈着方步而出,时辰已是近子夜了。
皇帝回首一望,爱妃竟然倒卧在自己的肩头,身旁的英和也觉不对,疾速上前,发现霍玉芜晕倒过去,英和尚来不及说话,只听得皇帝一声惊呼:“来人,传御医!”
原本热闹的夜宴,突然有此插曲,只得戛然而止。皇帝抱着宠妃急急奔向厚殿,內侍宫娥登时也走了一大片,轰然地场面骤然地一冷,只剩谭胜兰在高台之上,进退两难,倒是宁王比较体恤,虽然谭胜兰昼夜颠倒不以为苦,“谭老板,还请下去歇息吧,皇兄一时恐也回不来,来人。”皇帝不在,此刻在场的人中,以宁王的地位最为尊贵,所以他一声召唤,內侍旋即上前,“请王爷吩咐。”
“御前献艺,人皆有功,好生安置了。”宁王布置已毕,继而转过身,颇为和煦地向着谭胜兰说道:“谭老板,请了。”
安置了谭胜兰,宁王向着韩雍等人道:“三位阁老,容妃既然抱恙,想来无论情形如何,皇兄都不会再有饮宴的心情了,如今子时已过,长夜之宴倒不如就此收束吧。”
宁王的意见十分中肯,霍玉芜的情形此刻虽然不十分确切,但皇帝眷恋之情溢于言表,确实不如就此散去。不过严敬铭还是比较谨慎,宁王的建议虽然有理,但召集群臣饮宴的毕竟是皇帝,皇帝未曾处置之前,宁王不宜有此越权的表示,虽是小事,将来若因此让手足之间方才冰释嫌隙复生枝节,未免不智。但严敬铭言辞一贯直切,不善婉转,此刻刚说了一句王爷,就有难以为继之势。好在宁王的心思极快,见到严敬铭眼中似有反对之意,这自然不是反对此刻结束,那必是反对由自己来下这一道命令了,其中深意不难明白,于是宁王接着又道:“还是要请皇兄下道旨意才好。”
阁臣原本就有以备皇帝顾问的职责,此刻建言,不为逾礼。所以商议已毕之后,一时无处寻来纸笔,只由韩雍出面,仿照内阁直庐由內侍传话的例子,让內侍速进殿内告知英和,群臣的意思。
千波殿中,御医奉召立至,正在为霍玉芜诊脉,一侧的皇帝,脸上的焦急之情再难自抑制,英和随侍在旁,听得內侍小心的禀告,殿外的群臣和王公确实不宜置之不问太久,所以看霍玉芜面色不似重病,皇帝心绪也缓和了一些的时候,方才将阁臣的意见婉转奏陈。
皇帝当然已经没有了饮宴的兴致,新年适才自己也确实关心则乱,未免失了天子威严,倒不如让群臣就此散去的好。所以接纳了阁臣的意见:“也好,就这么办吧。”
英和闻命,正欲离开传旨,那边诊脉已毕的御医面容舒展,向着皇帝一拜道:“微臣恭喜陛下,容妃娘娘乃是喜脉。”
御医的声音不高,但此刻千波殿中,自皇帝到宫娥內侍无不屏息以待,所以听得格外清楚,英和心中似是闪过一道惊雷,推测终于成真,容妃果然是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