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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凌城铸成,卢良暂得了片刻清闲,章绍如准了他的假,回到家乡探望老父。销假回营,正是在各地军屯步入正轨,迎来丰收的时候。骁骑募兵业已小有所成,当初在云州的战损得到了补充。卢良一路行程,眼见自安远到云州再至北凌,方圆数百里,章绍如的种种布置如水银泻地一般,无声而缜密。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叶奇瑜何以会如此倾心追随章绍如。烽火闲情,卢良竟有些不舍这片刻的清闲了。数月以来,身在雍都的易君瑾始终按兵不动,章绍如即便谨慎也不能再坐视下去,何况此时阵脚已稳,粮草兵器日渐丰足,兵员补给亦有条不紊,正不妨主动出击去探一探易君瑾的虚实。不过他的眼光始终未在雍都这一隅之地,而在地处极北边境的雁门关。
沧澜关外沃土千里,但自雍都北上再过五百里,便是这沃土的尽头,雁门雄关在此分割了帝国辖境与异域城邦。自雁门关迤逦而出,便是当初帝国开国时繁荣一时的北境商路。商路绵延千里,沿途城寨、堡垒多如恒河沙数,更有大小异域城邦点缀其间。当年往来商旅络绎不绝,相传足迹也曾遍至帝国全境,江南的丝绸茶叶在万里之外仍饱受青睐。不过这些记载如今都只是存在于古旧的卷宗之中。国势衰落,商旅不行,近年以来,朝廷的兵力财力都只专注于东南战事,在北境的兵力连雍都尚不能完全掌握,对商路如今的情形态势就更加一无所知了。但卢良不同,他自幼生长于关外,年少游历也曾去过商路之上,得知此事的章绍如决定派遣卢良前去重新打通北境与商路的联系。章绍如用兵一向注重取势,联通商路,一来可以互通有无,商路之上是源源不断的人力财力,如能善加利用自然胜过现今困居一隅之地,再则章绍如也不是盲目自大的迂腐之人,深知异域城邦与帝国虽然殊途,却不妨同归,异邦许多技艺也是帝国所不能及的,如今正在用人之时,交友总好过树敌。最深的一层意思,则是章绍如自己的猜测,在这苦寒之地,易君瑾能聚集十万雄兵,非有绝大财力支持不能成功,细心推求,商路之上的阔绰豪商乃至异邦政客,是否会参与其间,实在也是疑问。只是大军此刻还不能贸然北上,不过秘遣心腹亦是上策。乔装潜藏,收集情报更非有本地向导不可,最佳的人选便只有卢良了。
于是章绍如召来叶奇瑜与卢良,一番部署合盘托出,卢良自然无辞,叶奇瑜在西北时,匹马探营视为寻常,如今再度乔装不算难事。只是此刻他唯一不放心的就是易君瑾故技重施再出奇兵,朝廷兵力仍处在劣势,届时自己间关远隔,万一陷恩师于险地,内心难安。不料章绍如道:“商路情形,隔膜太久,用兵首在明势,势不在我,则一城一地争之无益,如今正要瑜儿为我驱此眼前混沌。”对叶奇瑜来说,章绍如虽师亦父,如此殷切而又带着倚靠的口吻,再容不得他犹豫片刻了。
自云州而出,渡北凌,越苍山,一行人快马加鞭不消几日雁门关已经遥遥在望。当初国力强盛时,雁门关乃边陲要塞,常驻重兵。如今驻军早散,关城内外虽仍有百姓,但整体情形已是荒废得多了,最关键的是,既无驻军,城防当然形同虚设,昔日巍峨的关口,如今不过是日日门户大开,任谁都可由此轻松地进入帝国的辖境。叶奇瑜想到,自己在云州时,也曾见到零散的异邦商人,想来就是经由此地一路入境的。一行人骑行数日,已渐深入雁门关外百里腹地了。一路上叶奇瑜都是沉默的时候多,商路之上风土人情,交错势力都靠卢良娓娓而来。朝廷版图虽及雁门关而止,但华夏血脉绵延流长。出关之后,沿途七堡十三寨,皆是汉姓,只不过化外之人,不存门户之见,华夏族人畅通无阻,异邦商客亦为座上贵宾。沿途城寨是勾连商路最重要的据点,寨分大小,小寨纯然是扼守的要塞,依傍水源而建,人烟不密只堪休憩,其之存在既为了保证道路畅通也在马贼悍匪袭扰之时率先发出预警,财帛动人心,商路之上,贼匪也是历史悠久。大寨则为中枢,都是城寨模样,房屋楼阁,人烟稠密往来的货物需要经此流转,客商游人也常居停,如若中意亦能久留。
“那么商路之上可有枢府?”叶奇瑜不禁问道。
卢良听了不禁莞尔,“将军,关外之人,天生天养,从来都是布衣傲王侯的。不过商人逐利,自然最看重秩序,何况商路绵延千里当然不会是一盘散沙。此去七百里商路上,大小客商不下百家,久行此道故而结成商会,商会有其章程,约定数年集会一次,由众人公推会长。要说枢府,这商会便是商路之上的枢府了。如今我们既是客商的身份,当然是要寻机去拜会会长的,只不过要些功夫找就是了。”早年客商都是餐风露宿,居无定所,所以相传商会定下规矩,在商路之上,即便是商会之主,亦是行人,只要携有旗帜,会长所到之处,皆是商会中枢所在,所以想要见会长一面,着实是要些功夫的。
叶奇瑜一路骑行,对沿途川流不息的商旅并不陌生,渐入腹地之后才发现,往来穿梭的还常有披坚执锐的战骑。
“虽无王侯,却有军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