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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朱批内阁自然不敢怠慢,以往皇帝每有谕旨,事先总还会找阁臣商议,但凡遇到这种君上有雷霆之怒的时候,阁臣便会看情形折冲转圜,皇帝亦常另颁诏旨,君臣之间保有一份默契。但这回的情形不同。韩雍仍在病中,请假并未入值,章绍如又在关外,皇帝每遇疑难要有所垂询之时,大致总是找纪柏棠,偶尔也会召见严敬铭。这个李大为显然对内阁制度不够了解,同时弹劾两名办事的阁臣,以致皇帝无法召见两人,因为很明白的,两人都不会也不能表示任何意见。盛怒之下的皇帝,才有了如此严厉的朱批,更吩咐內侍,即行申饬。
传旨申饬,本也是皇帝惩处臣子的一项手段。只因为奉旨前去申饬的常是內侍,沿袭至今,成为惯例,凡有申饬的旨意,都由内廷经手,内阁并不参与。而内廷选派这项差事,可是要走门路的,因为有一笔好处在。名为申饬,朝章之中并无明文规定如何行使,所以申饬的形式便很自由,大致只要犯官预备好厚礼打点内廷,将来內侍传旨之时,不过朗声道一句:“奉旨申饬。”便算结束,这自然是一个丰厚红包的功劳,但如果不懂这个规矩,或者明知而故意不遵此礼,届时场面就非常难看了。內侍生理本有缺陷,加之久在深宫,心理不同于常人,难免刻薄,如果知道事先没有打点,便会提着尖细的嗓子痛骂犯官,言语粗鄙,真正有辱斯文,由于內侍是奉旨而来,所以有钦差的身份,犯官还得下跪受此申饬,真正折煞非常。
与李大为交好的朋友,见到内阁下发的诏旨中有申饬的字样,无一不劝他备一份礼,破财免灾。不料李大为并不领情,还振振有词,“要说银子,实在不算一回事。只是这银子一,便等于是我认错,然则,我何错之有,陛下既然要申饬,我李某跪受也就是了。”听他是如此执拗的脾气,众人也不便坚持。李大为在帝都的居所是一座颇为宽敞的四合院,府中奴仆不少,算着时辰,內侍将至,吩咐总管将下人都带到后院,不得随意走动,然后自己开了中门,在堂皇的院落之中等內侍上门。
申饬的具体情形,纪柏棠并未得知,不过他久在禁宫,內侍的嘴脸自然清楚,处分言官,这也是近年来头一遭,料理了李大为等人之后,皇帝与阁臣都觉得耳根清静了许多,终于可以从容筹谋国事,其中一桩便是对于燕王的处置。
燕王自从在乱军之后被冯聿林所救,回到帝都之后境况变得非常寥落。尽管皇帝不曾追究丧师失地的责任,但对朝野亦必须有所交代,所以燕王的本兼各职自然都开去了,只在王府做一个闲散王爷,一如当年皇帝与宁王携手平叛时,燕王赋闲一样。不过前后心境毕竟大不相同了,当年是自甘赋闲,对兄长的优容视作关爱。如今是静极思动之后,咎由自取。燕王想到当初统领禁军,门下翎顶辉煌,将星闪耀的情形,实在无法不热衷,如今的燕王府门前早就不见当年川流不息的车马了。不过,群臣之中也有人觉得,皇帝既然不曾追究燕王的责任,可见手足之情仍在,即便一时落寞,未见得不能翻身,到底是皇子的身份。何况做官又何妨烧一烧冷灶,有了这样的想法,燕王府的门庭便也不算无人问津。如果是旁人,燕王也懒得敷衍,不过今天来的是纪柏棠,燕王自然辞色不同。
纪柏棠当初虽是以依附燕王起家,只是今非昔比,燕王也再不能以门客视之。纪柏棠身为阁臣,繁忙非常,所以在燕王府的行迹疏远的多了。不过皇帝顾念手足,纪柏棠作为天子近臣,揣摩皇帝的内心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所以对燕王恭敬如昔,人虽不至,常通音讯。这天来访燕王,主要是为了两件事。
“王爷,今日面圣,陛下忽然提到要举行一次翰林大考,要求翰林院凡年在五十以下的翰林一体应试,王爷请想,陛下何以突有此雅兴?”
燕王自从回京,检点平生,认为最大的错误便是不能扬长避短,明明才具平庸却不甘寂寞,有如此沉痛的教训在,反倒激出另一番行事作风。因而此时,很爽快得回到:“阁老,猜谜这事可是难倒我了,要论皇兄的心思,又有谁比你更清楚呢?”
“王爷,皇长子今年有六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