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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起来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洗过澡了,头发已经打成一个又一个的结。
身上还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恶臭,脸上和脖子上,还有手背上都已经积下了厚厚的黑痂,仿佛弯曲一下手指,皮肤都会开裂,然后流出鲜红的血来。
褴褛的衣服有点避不遮体,就像几块撕烂的布条随意的搭在身上一样。
她看着我,什么都不说,只是一个劲的在笑,嘴里重复喃喃着一个字,很热情的对我说:“坐,坐,坐……”
我突然鼻子一酸,不敢再去看她的眼睛。
我不敢想象,在我任性的跑去大洋彼岸留学的这几年我爸妈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个世界上再坚强的一颗心也有自己最柔软的一面,例如子女,那是所有做父母的永远都躲不过的一个软肋,即使子女做错了,他们都不会真的要去责怪,而是在时间里一点一滴的包容孩子们的任性与不理解。
就像这些年,我任性的跑到大洋彼岸去留学,我以为爸妈真的要和我决裂,平时连打电话都很少,即使接通了,也只是简单的问候几声,然后就挂断了。
而那天,周家人周上门来闹事,我受了伤,他们便因为自己不该圈足我这件事自责的要说对不起。
我说不清当时是一种什么心情,只觉得我换不如一个畜生,那些给点饭菜就足够了的畜生都知道见到施舍它饭菜的人摇一摇尾巴,而我,他们把我从小养到大,我却用自己的任性一点一滴的伤害着他们对我的爱,我知道我的任性深深地伤害了他们。
我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王寡妇的身上,突然有种想要抱她的冲动,然后她的身体像是受了惊吓一样,突然后退,于是我端来了一盆水,示意她“我们来洗个澡澡好不好?”
她暗淡的目光落在脸盆里颤悠悠的水面,突然眼前一亮,频频的点点头,然后任由我摆布。
我找来了一个凳子,将脸盆放在凳子上,示意她躺下,然后探出半个脑袋来,一点一滴的用家里仅有的已经结块的洗衣粉,放在水里融化了,帮她洗了个头发。
以前王寡妇是个极爱干净的人。
在我的印象里,她不管下地里干活多累,每天晚上回到家都会热一锅开水,然后放在大铁盆里,关上门来洗个热水澡,然后换一身干爽的衣服。
每天早上下地干活,人们看到的都是一个清爽的鲜活的人。
听说,那个时候追求王寡妇的人很多,她人长得虽然不是很漂亮,但是捯饬起来,也是一个可人的人儿,但是她担心儿子跟着继父会受罪,所以这些年一直都是一个人过。
自己一个人含辛茹苦的把孩子抚养大。
从王寡妇家出来之后,我碰见了胡图。
不,是胡图去了我家里知道我不在家,便满村子里找我,挨家挨户的找,然后找到了王寡妇家,他走进来的时候,我刚好走出来,他诧异的看着我:“你怎么来这了?”
大概是昨天的排骨的缘故,无意间从记忆的深海里蹦出的一个人影,竟没想到回过的这样的凄惨,于是便鬼使神差的跑了过来,结果跑过来了才知道,原来她比别人嘴里的样子过的更让人心酸。
她老了。
再也不是小时候满村子里追着我们兴师问罪的王寡妇。
没有了从前的那份勇敢和坚定的活下去的勇气,也没有了昔日对生活充满希望的朝气。
剩下的只是一副散发着恶臭的行尸走肉的皮囊,就像等死一样把自己关在那样破旧不堪的房子里,日复一日的浑浑噩噩的喘着一口气。
一个人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便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我长长的吁了口气,然后笑着说:“没什么,只是随便转转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