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变得深沉。
又想起当年正宁帝微服出巡时的一事。
当年正宁帝还很年轻,热爱戏文里那一套,时刻以明君来要求自己。
既然是明君,那么出宫申个冤,救个个把人都是肯定的。
严次辅,严良,当年还只是个穷苦书生。
那年恰逢会试,他从涿州远道而来。
又因家中贫穷,住不起客栈,只能求了客栈老板,一边帮忙打扫送饭,一边住在大通铺里。
平时里不知道遭了多少白眼和辱骂。
严良并不认为这算什么,他从小苦读圣贤书。
自然知道“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的道理,况且他对自己的才学很有信心。
苦,只是一时的,读书人清贫点并不丢人。
只要他能顺利通过考试,今日这些经历,只能算是日后的谈资。
可天不遂人愿。
第二天就要考试了,他忽然头疼脑热的爬也爬不起来。
客栈老板当初同意他以工抵债,本来是想结个善缘,毕竟是个举子,此时拉他一把,说不得日后就是新科进士一步登天。
却不妨此人如此不堪,竟然在会试前一天倒下了。
再等上三年,谁知道他能不能高中?
不说以后的事,单说现在,万一他死在客栈可如何是好?
客栈老板变了脸色,也不顾他正在高烧说胡话,找了伙计就把他丢了了去。
严良被烧得意识不清,又觉得自己苦读这么久,竟然没能参加会试。
不由得万念俱灰,原本靠这一口气吊着的他,自己都先有了死意。
他俯在墙角处,虽被太阳直晒着,却还是冷得浑身打摆子。
恍惚间,一个冰凉光滑的手掌覆在他的头上,同时有个清越的声音说道:“这人怎么烧成这样了,快把人抬到药铺去。”
严良被这手掌的凉意激的打了个寒颤,模模糊糊间,看到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人正站起身。
他声音嘶哑的说道:“不......不去药铺。”
那少年人歪着头问身边人,“他为什么不去?他生病了。”
旁边一个公鸭嗓的声音说道:“主子,想是这位......怕去药铺还得钱吧。”
少年人点点头,对严良说道:“你不用怕,我给你付钱。”
“你好好养病,不用想太多,人是最重要的。”
“朕...我观你像是进京赶考的举子,就是此次没考也没什么。”
“你还年轻,三年之后再来考试,未必就不能一举得中。”
太阳太过耀眼,想看清楚少年人长相的严良晕了过去。
他醒来时,躺在一家不错的药铺里,药铺伙计对他还很殷勤。
原来那少年人给药铺付了不知道多少钱,不仅足够他养好了病。
最后走的时候,药铺竟然还能退出一些钱。
就是这些钱支撑着他病好之后又在京里呆了一段时间。
严良遍寻恩人不着,又没看清楚恩人长相,就决定留在京中一边给人四处做工一边读书。
看是否有缘再碰到自己的恩人,不过始终没有再看到。
三年之后,他果然得中进士。
殿试时,他终于听到了那个日日铭记于心不敢忘掉的声音。
原来当年那个救他的人竟是正宁帝!
帝王的知遇之恩,只用得一身才学便罢。
可救命之恩,当然得以命相报。
严次辅从久远的记忆回过神,看着野心勃勃的颍王一家,不由得微微笑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