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吗?人们常说人这一辈子的幸运是有限的,若在一时花光了,许是这一辈子都会因着那一刻的幸福而满布荆棘,尝尽人世间七苦,爱别离,求不得一样也是不会落下的。而也许你爱上我这件事已然花光了我这一生所有的运气,我那般任性愿意舍去一切来换取那本是奢望的幸运,我舍弃了健康,舍弃了亲人,舍弃了朋友,上天却独独不曾让我舍弃我这一身的残躯,所以往后余生唯有痴痴守着对你放不下的爱,剪不断的恨,在痛苦与悔恨中度过。梨末惊醒过来,四周苍茫一片,身处军帐之中,才让她再度清醒了过来昨夜发生的事情那般真实的存在。眼泪,她摸了摸自己的侧脸,泪水竟是干了,干枯到一滴也落不下来。
一束刺目的光直射进她的眼眶,微光中的他依旧一身素色的蓝衫,缱绻的青丝直直地垂落在脑后,只消一根白玉素簪便叫人移不开双眼,他恍如是天生的神者,若不然这人世间怎会有这般好看精致的人儿呢?他就站在那处,未改的容颜一如初见,“末儿,喝些粥吧。”他的嘴角微微噙着微甜的笑意,那一笑起来便浅浅的酒窝恰若暖玉。他缓缓靠近她的身旁,在塌边做下,那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掌中端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白粥。她别过脸去,怎么也不愿意吐出一个字。
“那你想吃什么?我让人去给你做。”他温柔的话语那般耐心,好似哄着一个不听话的小孩,“我想让你去死。”她一字一句噙着滔天的恨意,死死咬着嘴唇,直到了那嘴角沁出了鲜血,那股血腥自嘴角直至心底,仿佛如这严冬枯萎的草色,只剩下死亡的肃穆,那一字一句直直击打在他的心上。
他无力地放下了手中的碗,嘴角划过一丝苦涩的笑意,面上却依旧平静地不着一丝痕迹,“既然末儿不愿意吃,那定是那些御厨的手艺太过粗苯,左右留着也是无用,不若将他们都杀了干净。”他便那一般淡淡的说道,仿佛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梨末惊恐的转过头来,整个瞳孔都在表达着她的不可思议,“杀了”这两个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宛若丢弃一件不喜爱的物品那般简单,他若一个不高兴,是否要将自己也杀了呢?哼,此刻她倒是真真希望他能杀了自己,也好过这般苟且的活着,她的眼神凌厉地吓人,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碗也不顾是否滚烫,一口气喝了下去,那一股灼烧之感在喉头蔓延,却哪里抵得上她此刻对眼前这个人的恨意。望着她那不管不顾的动作,倔强到令人心疼的眼神,他苦笑着,说不出是哪怕的滋味,只百感在心头反反复复交替,如今她对自己剩下的只有恨意了吧,那也是好的,总好过她在旁人身边,将他视作无物一般忘了的好。
“小雪儿。”迷迷糊糊间竟有人唤她的名字,睁开眼,面前站着的男子一身粉色的长衫,那脸庞白皙的有些不像话,偏生那双桃花眼生的极是俊俏,唇红齿白的,若叫一个不小心,竟是当做了女子也算不得惊奇。他笑的明朗,和着他那一身粉色的长衫,灿若桃李,魅惑人心。“你这没良心的,可叫我好找。”梨末满脸的疑惑。
男子在她眼前挥了挥手,道:“是我啊,粉球,不过这名字真是有够难听的,一点也不符合我的阳刚之气,此后你便唤我在这世间的名韩千愿,或者千绝公子,不不不,还是小千千的好,也好叫与你那小雪儿有的般配。”这般不正经的称呼若说除了那只阴阳怪气的猪,这世间怕是无人能出其左右,他本无来由,自无归处,作何状态也算不得是稀奇的,只是阳刚,梨末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柔媚之气还差不多,哪里来的阳刚呢?
“你,你真的是粉球?江湖上毒蛊门唯一的传人千绝公子?”这千绝公子梨末还是有所耳闻,因着与欧亚绝尘学了这不消几年的医术,她也算是毒医这一派的人,传说这千绝公子是毒医这一门指定的传人,因着其绝世的容颜,绝迹的行踪,更是出神入化的毒术而令人神往,所谓千绝便是这一切都只是人们对他的传言而已,怎么会是粉球?若说粉球化作人算不得稀奇,那他怎么又会有这般骇人的身份呢?
“不相信啊,不相信那便摸一摸呗,好歹我也算你的小师叔,算不得轻薄,哈哈哈。”他一脸自我陶醉的笑着,等等他怎会又是什么她的小师叔呢?她疑惑的双眉紧紧蹙着,拧成了褶皱。
“好啦,现在最紧要的事情便是带你离开这里,余下的你想知晓的我都会告诉你的。”韩千愿蓦然变得有些严肃,却叫梨末有些不算习惯。
“走?”她似笑非笑的侧颜泛起微凉的苦涩,“我能走去哪里,逃去何处,所有人都不在了,离开又有何意义。”她微长的睫毛沉沉下坠,那双眉目中充盈的是最深的绝望。恨吗?想来是恨的,可是为什么这一刻她那般的无力就连恨的气力也不曾有了,这世间因果循环成王败寇本就再是自然不过的事情,就像那话本里的王朝更替血流成河,总夹杂着那抹不去刻入了骨髓的恨意,可是最后又有几人成功了呢?她从来想要的便无关那争斗与天下,若能寻得一处山野,与那一人执手偕老便是此生极好的了,可是她爱上的那个人是个野心家啊,她可以抛下一切若只作为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旁观者,可是如今的她却身处局中,剪不断,离不散,爱不了更放不下那滔天的恨意。死,她突然冒出的想法似乎把自己也吓了一跳。“你若真是千绝公子,便助我,助我离开这个梦境,这个我已然毫无留恋的黄粱一梦。”韩千愿似乎在她的眼神中瞧见了她的坚定。月色卷起天边眷恋的云彩,只余下一抹璀璨的星辉,在黑沉深邃的幕布中层层印染,这一刻的雪家军军营宛若死一般的沉寂,只余下不该余下的,舍去了本不应舍去的,那些亡者的魂魄还在天边回转盘旋,萦绕在这一片星辰之间。
“你想死吗?可惜那个人是不会让你死的,因为苏浅落还活着,你便无法离开。”她猛然睁开了双眼,沉重的心狠狠地坠了下,“这是何意?难道你当初都是骗我的吗?这难道还算不得结局吗?那你到底要如何,我所在乎的人已然全部死去,这样的教训难道还不够悲痛吗?我宁愿我从未来过,从未梦过,也不愿经历这些。”她无力地双手紧紧扯着韩千愿的衣衫,无助地泪水浅浅地落下。
韩千愿的本就往返于迷途,可此刻他却无法忽视眼前这个泪流满面的小人儿,她何时这般无助过,她从来都是果敢的,倔强的啊,“你若想知晓便去问那人吧,还有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你还有哥哥啊。”她的泪水停留在半空,手心泛起丝丝颤抖,“亦初,亦初他。”她那般渴求地望向韩千愿的眼睛,渴望得到那肯定答案。
韩千愿接过她的手掌,摸了摸她因着哭泣而有些汗湿的秀发,柔柔地道:“小雪儿,相信我,他还活着,他还等着你去救他,怎样的结局都掌握在你的手中。”她仿佛获得了什么信念一般,终究止住了哭泣,坚定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