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她的脾气,她大可什么也不管,如前世一般冷眼旁观,等到时候到了,自会归去,到时管它是魂归地府,还是魂飞魄散,都没什么要紧,只她忘不了那时候,也不愿意揣着个‘人情’还也还不了。
梅笙想,大抵她还是不够无情。
谌不妄非是个蠢的,他自己能有的奇特经历,别人也能有,只听她坦言,他竟毫无惊讶之感,只觉得那股奇奇怪怪的感觉有了说头,并有了一种十分轻松的感觉。
他稍稍冷静,只那股念头依旧不改,他十分僵硬又别扭的用一种刻意轻柔的声音道:“我不知道会对你的人生造成什么影响,只我会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若是影响了你,你别怪罪我。”
“当然没人会改变你,”梅笙道,“你的任何决定,改变的只能是你自己,只你确定你要继续?杀了孙氏?然后呢?顶着个弑母的罪名?你还想杀谁?皇帝?还是诚王?弑母的你还能进宫?能杀了这两人全身而退?还是再次被幽禁,任人宰割?这就是你要的?”
梅笙一连串的反问,弄得谌不妄哑口无言,他混沌的头脑有了片刻的清明,那一丝清明扯着他的神经,令他十分痛苦。
梅笙缓和了语气,轻柔道:“如今才昌平四十九年,你还有大把的时间,复仇么,一刀砍下是最容易的,也是最让人轻松的,你乐意让他们轻松?十余年时间,你可以做很多事,一切的一切,都会跟以前不一样,嗯?”
谌不妄垂下头,盯着自己干干净净的双手,表情时而狰狞,时而怔忪,他想起了很多,但多数都是令人痛苦的,他挣扎了许久了,可似乎从来没挣扎出来,现在呢?有着后来记忆,比别人快了一大步的他,能挣扎出来么?
“能的。”
他听见她说,也听见自己说。
“何老太妃在等你,今儿她气色极好,虽我这个新妇不受她喜欢,可她是乐意见到你成家立业的,并想着有人照顾你,她以后能安心,她护着你二十年,以后你会护着她,也会有那个能力。”
梅笙慢慢的说。
谌不妄一怔,脑子里倏的出现一个老妇人的脸,所有的仇恨,似乎有了压下的可能。
他想着,是啊,他不是一无所有,他不能,不能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若今日平南王府见了血,不用他进宫,甚至不用等哪怕半刻,他便会被那人下了大狱,紧接着,满天下便都知道了他做下的事,那人端着义正言辞的脸,痛斥他,斥他丧尽天良,枉为谌家人,甚至还会不顾身份在谌家祖先灵位前哭诉,哭自己没有尽到‘长辈’的责任,然后呢?
然后他会不顾满朝文武阻拦,大发慈悲将他幽禁,苦口婆心劝他改过,顺便赢得满天下文人赞誉,史书之上,也会留下重重一笔,而他?他谌不妄便是个连祖坟也不能进的恶人,全天下唾弃的恶人。
谌不妄呼吸一重,想到那可能便忍不住满身杀气。
梅笙细细打量他脸色,见时候差不多了,将手轻轻搁在他肩膀,轻柔道:“所以,你能忍住吗?等着将来,让他们也尝尝那滋味,如此岂不大快人心?”
是的,大快人心。
比起将自己弄得满身恶臭,何不让别人满身恶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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