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李夫人用热水给乔莹洗净了身,与女儿一道把人抬到床上,乔莹没醒来,身上烫得厉害。李大夫草草给周少锦包扎后,立马给她施针,过会儿,说道:“将军,你……”
“她怎么样了?”
“唉,这是多日没吃下什么东西,又流了孩子,受了风寒……”李大夫也算的上医术高明,奈何床上的人依旧一点一点失了气息。
“所以说……”
“将军,节哀。”
嫁给他之后,乔莹没有唱过一句戏,但是他见过乔莹有一天偷偷穿着凤穿牡丹的喜袍在自个院子里,正红色的,妾室穿不来的衣裳。
第一次见她是在戏台子上,演的是《红朱钗》里的朱公子,她唱的小生,婉儿唱的花旦,演绎碧落黄泉里的情爱。可惜唱词是吴地的词,他一句都没听懂。约莫是他看惯了京中的戏剧,竟不知道越曲里头的角儿没那么多浓妆艳抹,自然问不出什么油墨味。
他就像那朱公子,孟青在黄泉入口等了千年,只等到漫川彼岸花开。
空中有一道淡淡的虚影,周少锦心想,宁澈说的对,他娶了她,妻子也好,妾室也罢,就担上了她一辈子。
“将军,时候不早了,要不你再这儿歇着?给您备好了热水。”
“好。”周少锦起身,再看了一眼那道虚影。乔莹的魂魄好像是有感觉似的,冲他浅浅一笑,了无牵挂地入了冥府。
周少锦叹息,又要留你一人,走那亡魂路。
乔莹出丧之后,周少锦重病几日,等神志清楚,就见宁澈在他床头端着药,道:“照殿红的事还真被黄俊平查出来了。”
“什么!”
“判了秋后处斩,但越狱而走,不知所踪,托她的阿姊给你送了一封信来。”宁澈很是随意地把药塞到他手上,“喝了看吧,兴许有什么要紧事。”
“周将军,其实我们见过的,在宁王府,这也是我近几日才想起来的。那时候你十六岁出头吧,我可能没到十岁,小时候,你老说我长得像你媳妇,我总琢磨你是不是眼瞎,连男女都不分。后来,杨家被抄了家,别人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偷偷见过的,那日国师在我堂哥院子里,爷爷当着他的面摔死了一个婴儿,直觉告诉我,一定与他有关。令妻之死,我也愧疚。躲了大概有十多年了,也不知还能躲到哪里,或许,西北大漠吧。
杨子涵。”
周少锦把信递给宁澈,道:“王爷你看吧。”
“杨子涵?”尘封许久的事被翻出来,宁澈有些感慨。杨家的事,始终是他心中一根刺,没想到他跟他姐姐竟然逃出来了。
周少锦递到京城的文书依旧没得到回应,剿匪这一事被一拖再拖,或许是那日周少锦震慑住了山上的匪类,故而没在见到有兴风作浪的。
知道秋收时节,不少土匪下山抢劫附近农家的粮食,弄出不少死伤,黄俊平便上报了朝廷,这才同意出兵。
“诸葛兄,坐。”林秀才找出了自己藏的一包陈茶,泡上后,说道,“山寨上简陋,没法好好招待先生。”
林秀才是这山寨里头看起来最好说话的,但也是手上沾染鲜血最多的。
“不用不用,放小生下山就是最好的招待。”诸葛枫笑眯眯地说,“难不成还怕小生告诉底下的官兵白寨的位置吗?”
“这倒不是,只想向先生讨教如何守寨子,若赢了这一仗,自然可以安安稳稳送先生下山。”林秀才说得正经,诸葛枫只见一个妙龄女子缓缓走来,下一秒,变了脸色。
假意咳嗽了两声,诸葛枫说道:“先祖有云,女子不能只看皮相,须得内外兼修。”
海棠不懂其中隐喻,自认为是那诸葛枫招架不住自己的美貌,故意这般说的。便坐到他身边:“先生,奴家知书识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算是内外兼修?”
明明是一个普通的土匪寨子,里头居然还有妖孽。诸葛枫没想到这一层,忽略女子的话,道:“山寨修建的地方,设阵最好。”
海棠见这人无视自己,生起闷气,扭头便出去。
林秀才浅笑:“寨子里头的姑娘没见识——先生说说,这阵怎么建?”
既要瞒过林秀才的眼睛,还得让山下的周将军看出个所以然来,这事情难办了。诸葛枫叹气,徒孙啊,你可要争口气,别辜负你师父不远万里去塞外教你本事。
诸葛枫猜想周少锦只知道自己的师父是个云游四海的得道高人,应当没想过他会有这么一个年轻的师祖。
“给小生三日时间,保准你满意。”诸葛枫笑着说,林秀才礼貌地告辞,留他一人在这间还算干净的房子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