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里的木头人被人拿走了。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不能吹风不能吹风?你到底听不听我的?”有个张扬的声音传来。
白黎棠睁开眼,正看见眼前那个双手叉腰的嚣张姑娘。
“小酒?”他喃喃了句。
等他看清了,才发现眼前的并不是温小酒。只是一个脸上被划花的丑姑娘。
这姑娘的名字叫阿九。
是一个月前牧流拨给他、照顾他养伤的。
听说阿九小的时候被人划花了脸、绑在木盆上扔进河里。也不知道飘了多久,她幸运的被沿河的尼姑庵救了,只不过脸上留了疤,一只脚也因为绑在木盆上时间太久了,成了个跛子。
那时候的白黎棠抱了必死的决心。不吃也不喝。更不想要治疗自己的烫伤。但偏偏以他的身份任性,谁都拿他没有办法。
就在这时候,阿九突然冲过来、扳过他的脸,咕嘟咕嘟给他喂下去一碗稀米粥。白黎棠咳咳咳的从鼻子里往外喷米粒,怒喝道,“把,把这个下仆带下去杀了!”
谁知道阿九嘚嘚瑟瑟的掏出一块金灿灿的牌子,“对不起了祭司大人,我有帝君发的免死金牌。您要杀我,和帝君亲自说去。”
白黎棠被气的险些一头厥过去。
就这样。
成日成日的被阿九粗暴灌稀粥。闹不成绝食的白祭司只能一边生闷气,一边布置起温小酒的灵堂来。
转眼,就已经一个多月了。
此刻的白黎棠神色暗了暗,重新从阿九手里夺回自己的木头人在手里雕刻。
一言不发。
“白黎棠,你看看你现在这是什么样子?”阿九掐着腰道,“牧流已经破例恢复了你的祭司之位,血祭大典就在眼前,新来的圣女也已经准备就位,你也不知道好好准备一下,成天就知道在这里锯木头、刨木头、刻木头、雕木头……”
白黎棠无动于衷的继续低头雕着那只木头人。
一刀一刀的。
“别雕了!”阿九生气的伸手,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木头人。
“哧啦——”
拉扯的瞬间,白黎棠的食指被刻刀划出一个长长的刀口。
鲜血刹那如注。
“哎,白黎棠!”阿九吓得几乎立时扔掉手里的木头人、扑到白黎棠的身边给他处理伤口。
白黎棠却冷冷推她在地。
“白黎棠,你的手有没有事?”阿九不顾自己有没有摔疼,只继续扑上去。
“够了。”白黎棠挥开袖子,也挥开了阿九。
阿九跌落在地,茫然回看他。
他的视线垂落而下,冰凉。像看着蝼蚁,“你这丑八怪只不过性格有七八分像她罢了,莫不是真的妄想成为她吗?”
“我,我没有……”
“最好不要有这些想法。”白黎棠从地上捡起木人,悉心吹拂上面的灰尘,“凭你这样‘不合格’的替身,连替她提鞋都不配。”
他道。
阿九跌伏在冷冷的地面。心里也坠入在层层冰窟之下。
她轻轻摸上自己的脸。上面的疤痕已经足够老成。摸上去有种刺手的感觉……
她正摸得出神。
忽然听见风里传来白黎棠的苦笑。他背影朝着自己,正低头专注的看着自己手腕,“凭你我这样的丑八怪,都配不起她……”
“她死了也好。不用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他的话隐隐的悲凉,听得阿九心酸。
阿九知道他在看什么。他的手腕上——有一层层难堪难愈的烫伤。红的发青,青的吓人……
她默默地从地上爬起来。
拄着那根磨损的木杖,嗒嗒——嗒嗒——的走出揽月院。
院落外的墙根处。
王大娘手里抱着一只大包裹。
肩头落了盛夏的绿叶。
她抬眼看着阿九,“你真的打算走了?”
“嗯。”阿九点点头。
“我答应牧流,呆一个月。把白黎棠救回来。”她笑道,“我做到了。”
“所以现在……我要走了。”
“你要去十字山见枕月公子吗?”王大娘叹气,把包裹塞在阿九怀里,“你的脚还没长好,十字山又路途遥远。我怕你会吃苦头。”
阿九没心没肺的仰头笑,“可我必须去。”
“白黎棠是因为我才踏炭受伤的。”阿九,或者说是温小酒。她翻了翻自己手里的包裹、检查物品是否带齐,“我得帮他。嗯……也是帮我自己。”
“你不打算告诉白黎棠真相吗?”王大娘追问。
温小酒摇摇头,“不了。你刚才也听到了他说的。”
“他不想要我看见他现在这个样子。”她顿了顿,“我也一样。”
心悦之,则要将最好的给那人。
她将包袱往自己的背上一系,“不说了。我要走啦。”
她仰头。看见树杈上白洋洋挂着一片雪色的帷幔。
说来可笑。
那是为了祭奠她的“死亡”。
她却忽然觉得,这炎炎夏日,终年无雪的壁西,像是为她下了一场无端的雪。
<壁西雪——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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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壁西雪完结了。壁西的故事暂时告一段落,明天开新章节了,撒花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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