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且说沈轻舞下了同庆楼,一路不敢多呆,径望着人少荒僻之处疾行。走得半日,见身后无人追来,这才略略放心,抬头一看虚素秋正笑吟吟地站在那里,不由得一阵无语,嗔道:“你……我……我真是……真是……”气断声吞了半日,却实在不知该怎样说他才是,自思了一回,脸上越发下不来,只得恨恨一跺脚,问道:“眼下可怎么办?”
虚素秋见她一脸着急的模样,忙劝慰道:“你别急,咱们虽是没了盘缠,但也不是毫无办法。咱们学武之人……”
沈轻舞白了他一眼,道:“你是要我去学那打家劫舍的强盗,还是要我做那飞檐走壁的蟊贼只管明说,用不着文绉绉掉书袋子。”
虚素秋一愣,忙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咱们圣教中人可做不出这等下三滥的行径,何况我还是教中的大祭司。我的意思是,咱们学武之人,怎能被一文钱难倒?”
沈轻舞急道:“那到底是要怎样?你倒是说啊。是了!难道附近有冥狱的分坛,可以去支点银子使花?”
虚素秋苦笑了一声,道:“洛阳这里离少室山太近,一向是少林寺的范围,我冥狱虽是势大,在此地也开不了分舵的,否则早让那些正道中人一锅端了。”
沈轻舞听他说得有理,自思了一回,不由得越发愁了,口中只道:“这也不是那也不行,眼下咱们都是身无分文,这可如何是好?如今看来我是连‘悦来客栈’也回不去了——我还欠着那里的房钱没算呢……难道今夜就要流落街头?”
虚素秋想得一想,道:“这个么……我倒是有一个主意,只是……”说着看了沈轻舞一眼,后头的话又吞了回去。
沈轻舞白了他一眼,道:“有什么好办法就快说,做什么吞吞吐吐的?”
虚素秋踌躇了片刻,只得低声道:“咱们可以拉个场子,打把式,耍两趟刀什么的……”话还未说完,只见沈轻舞二话不说扭头就走,忙追上几步,一把拉住了,急道:“轻舞,你听我说啊……”
沈轻舞嗔道:“你是脑袋被门夹了,还是生了病烧迷糊了?我们才吃了霸王餐从同庆楼里落荒而逃,你还要我在外抛头露面?你是嫌我丢人丢得不够大,还是安心看我笑话?”说罢扭头又走。
虚素秋忙道:“莫慌莫慌!那……那我还有一个办法,保证管用!”
沈轻舞只得又站住脚步,道:“好,那你且说,若是说不出好的来,瞧我今后还睬不睬你。”
虚素秋道:“这个么……既然不方便抛头露面,咱们不如乔装改扮一番,扮作走方的道士道姑,测字算命,卜卦看相,赚点盘缠?”
沈轻舞瞬时瞪大了眼睛,险些没一口气上不来,当场晕去,半晌才道:“你……你要我扮作江湖术士招摇撞骗?”
虚素秋忙道:“咱们可不是招摇撞骗,这测字卜卦,可是照着《周易》之说,依着伏羲阴阳五行之学,演化而来,乃是一门极高深的学问。你难道忘了,那日在舞月台上,我为你测字之事了么?你自己想想,当初我测的准与不准?”
沈轻舞思忖了一回,暗道:“俗话说没钱寸步难行,眼下别无他法,怕是……也只得如此了。难道还当真去当那打家劫舍,入室行窃之流的江湖宵小么?做的出那事,还丢不起这人呢!”
想到此节,不免又是幽幽一叹,心道:“唉,我沈轻舞怎么就这么命苦,跟着此人,真是把从小到大,世上所无之事全都给做了个遍。如今更要装神弄鬼去了。唉……罢了罢了,连‘霸王餐’都吃了,‘霸王店’都住了,还有什么脸面可言?”不由得抚额捂脸,道:“你……你且去安排吧。待得此间事了,以后咱们各走各的,可千万别说我认识你。”
当下两人寻了一处道观,问庙祝借了两身道装,那虚素秋略做收拾,戴了天师冠,贴了假须,手执拂尘,背插铜钱剑,倒还真有几分有道高士的模样,沈轻舞只得一脸老大不乐意地跟他身后扮了个随身的小厮,虽仍是一身道童打扮,但形态婀娜,素衣洁净,越发显的面如满月犹白,眼如秋水还清,且步履轻盈,体带馨香,吐气如兰,如琼枝一树,栽种在青山绿水之间,尽得天地之精华;又似昆仑美玉,落于东南一隅,散发着淡淡华彩。
只手上拎着一杆布幌子,上书:“铁口神断”四个大字,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两人一前一后,径往闹市而去,寻了个角落坐下,虚素秋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又掏摸出龟壳、风水盘、符纸、朱砂及笔墨纸砚等物什,沈轻舞看得啧啧称奇,把布幌子一插,因问:“你身上怎有这许多家伙?看着倒挺齐全,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虚素秋笑道:“你是有所不知,我在冥狱之中,位职可是‘大祭司’。这‘祭司’一职,主四时祭祀、卜事推演、宗法礼仪等,这‘卜事推演’乃是我吃饭的家伙,自然非得备齐物什不可,是以这些倒是随身携带的。”
沈轻舞轻啐了他一口,又道:“你倒是早有准备啊。哎,我问你:你真会看相?待会若是穿了帮,给人砸了场子,我可救你不得。”
虚素秋一边微笑地看着往来行人,一边道:“你就放心吧,在下在冥狱之中,十殿狱众中那些大姑娘经常有事没事,隔三差五跑来麻烦在下看面相人。若没个三瓜两枣,还真应付不了她们。”
沈轻舞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低声道:“好稀罕么?我说你好歹也是冥狱中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正道闻风丧胆的魔头,狱主的得力助手,怎么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也不知真是来看相的,还是偷着来看人的,难道你当真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