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且说沈轻舞被警幻仙子推入深渊,当她清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眼前明眸皓齿的少女披着一袭轻纱般的白衣,犹似身在烟中雾里,最多不过十三四岁,身量尚小,虽形容未足,但细挑的身材,面容秀美绝俗,及腰的长发漫不经心地掠在一边,十足是个绝色的美人胚子,只是肌肤间少了一层血色,显得苍白异常,见她醒来,喜道:“师姐……你醒了!”
沈轻舞抬起头来,与她目光相对,只觉这少女清丽秀雅,莫可逼视。依稀便是师妹叶伊人幼时的模样,她微微一呆,心下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似乎十分的不妥,但一时却也说不上来,只是说不出的烦躁惶恐,回想起刚刚经历的一切,竟然恍若隔世,又仿佛黄粱一梦,不禁喃喃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小妹妹,是你救我出蝶怨谷的么?你叫什么名字?唉……你又何必救我……”
她只道是眼前的女孩把自己救出了火海,然心中却殊无一丝喜意,联想到自己背弃冥狱,累得教主惨死,数千狱众沦为十大门派的刀下亡魂,教主郑重所托的凤凰琴,也被自己投入那一场大火烧得一干二净,而她心心念念的心上人正和别的女人完婚……回想前尘,尽是恨事,倒不如一死来得干净。却不料那女孩听她如此说,反而奇道:“什么蝶怨谷……师姐你在胡说些什么?你修练内功险些走火入魔,我可没那个本事救得了你。若不是师父及时发现,助你导顺真气,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你……你说什么?”沈轻舞怔了怔,心中霎时闪过无数个念头,“你叫我师姐……你真是师妹?”
那女孩道:“我自然便是伊人了呀,师姐你不识得我了吗?糟了,看来你的内伤还痊愈,脑子都糊涂了。师父,师父,你快来看看……师父……”她一边喊着,一边跑了出去。一番话说得沈轻舞如坠梦中,不经意间瞥了一眼桌上的铜镜,谁知不看不打紧,一瞥之下胸口如遭重击,竟然呆呆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见那镜中之人削肩细腰,长挑身材,瓜子脸儿,明眸皓齿,斜眉入鬓,素手香凝,青丝如云,哪里还是一个青年妇人?正是自己少女时的模样。
正惊疑间,只见身后脚步橐橐,一个中年女子,穿着银红色的衣衫,青缎子坎肩,白绫细褶的裙子,衣袂飘飘地踱了过来,沈轻舞见来人正是自己那早已谢世了十多年的师父,也就是映月宫的宫主侍剑,这一下更是骇得不轻,心里下意识的第一反应便是:“糟了,我投身冥狱,师父是来清理门户的么?”但旋即又想道:“师父在祖师婆婆去世后,便立誓终身不离开映月宫,且她老人家早已过世十几年了,这是明明白白再清楚不过的事,如何竟能死而复生?此人必定只是凑巧相貌相似罢了,但师妹又何以口口声声唤她师父?”
只见那中年女子走到面前,右手伸出食、中、无名三指,轻轻搭在她腕脉的“列缺穴”上,沈轻舞不由得又是一怔——她的脉搏异于常人,不行于寸口,而行于列缺,医家称之为“反关脉”的便是。只这件事知道的人寥寥无几,除了师父,世上当无第二个人知道,想不到这女人竟然一出手就随随便便地号准了她的脉象,难道眼前这人果然是师父?
她不由得又认真细看了那女子一眼,只见她搭得片刻,低头凝思了一会儿,道:“你现在试着运行真气,看看可有阻滞。”沈轻舞依言,暗运内劲,只觉几道热气分从不同经络的各穴道中透出。在自己体内乱冲乱撞,绞得肝、胆、肾、心、脾、胃、五脏六腑痛苦不堪,四肢百骸尽皆酸软,脑中昏昏沉沉,犹如天旋地转一般,不由得暗暗心惊:“坏了,蝶怨谷一战,我不过是被悟须大师点了穴道,最多真气运行不畅,怎会如此?”
却听那侍剑宫主道:“你的脉象散乱,内伤仍重,看来还得好些时候才能复原。我现在用银针封你穴位,防止你体内残余真气乱窜,加重伤势。”说罢取出十二支细小银针,在沈轻舞丹田下‘中极穴’、颈下‘天突穴’、肩头‘肩井穴’等十二处穴道上插下……直至一个时辰之后,方才收针起身,提笔在桌上写了个方子,交给身后的叶伊人,道:“把它交给宫女长百合,让她下山寻个镇甸抓几味药,你师姐此次的伤势虽重,所幸她的功力尚浅,倒不至于损伤经脉,留下什么大的病根,调理几天,当无大碍。”
叶伊人接过方子看了看,却问道:“师父,这药方里有几味药性子太烈……您不是常说,这些虎狼之药不可多用吗?师姐此次走火入魔,已带了内伤,如何还禁得?”侍剑宫主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师姐是练功急进导致内息散乱,真气在周身十二经脉游走不定,此前为师虽以内力助其导顺真气,但经脉穴位之中却仍有残余,这几味药药性虽猛,但却邪扶正,补虚泄实,乃是‘以毒攻毒’的反治法。况且为师已用银针封了她身上尚有残留真气的几处穴位,真气不至再乱窜,如此辅以汤药,便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