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一直以为柠檬就是柠檬草开花之后结出的果，他之所以会喜欢柠檬草，是因为柠檬草结出了他爱的柠檬，直到有一天，真相如暴雨忽至般大白于眼前，摧残了一切柠檬草与柠檬的香甘，而那因错觉而产生的感情也将他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潭。
大一的时光匆匆结束，程霖的参与非但没有减缓时间的脚步，反倒加速了一切的推进，高考之前一系列紧凑环环相扣的理想痴想瞎想如今都被撞成了一盘散沙，流散于指缝脚步之间，我来不及花时间去感叹，已不知不觉走上了重组的光明大道，也许我的方向，只有程霖能给。
当然，他最厉害的并不是让我免于做只无头苍蝇，而是“无声胜有声”的付出，正因我看不见那份付出，才会惊讶于自己对那份付出的感知。
大学的第一个暑假，气氛充斥着期待与不舍，两股力量扭成一股麻花，纠结得很是精彩好看。旧人相聚的期待同新人分离的不舍抑扬顿挫刻于体重渐渐趋于110的我的两边大脸庞上，不阴不阳。
“舍不得就跟我回家。”程霖捏脸的方位和轻重度已经掌握得炉火纯青了，世界都是顺着他的理想前进的，连我身上的脂肪都要照着他的意愿长。
“我是怕你舍不得我！”
寒暑假回家，我们虽在同一个城市，可要想见面并不是那么方便，他家的情况我大致也有所了解，姨夫常年在外奔波生意，小姨又体弱多病，加上一个粘上她便甩不开的小表妹，他更是难得出趟门了，而我，陪外公外婆是首要任务，加上交通不便，和晓舞她们也是难得才凑齐见上一面，所以，去年寒假我们一共才见了两次面，包括他带着他小表妹的那一次。其他时间都靠手机电脑，不定时的无聊电话加上心血来潮的无聊视频。
“纪忘言，你什么时候才愿意让你外公外婆知道我的存在？”电脑屏幕上那个捧着吉他靠在阳台上，头发乱糟糟的少年停止了拨弦，看样子是闹别扭了。
“我这是在保护你，你该感激我的。”，我放下手中的笔，将写好的稿子拿了起来，“关于你的……关于你的声音，是我梦的归音，漫卷疏狂思念，落淀朦胧土尘，关于你的眉眼，是我灵的魄魂，穿刺万载遥望，抵达深渊的凸痕……”
“什么？……”
“算了……”我将手上的纸捏作一团，扔进垃圾桶。
“情书还是朴素点好……”他笑着放下吉他，绕有趣味得看着我，“这么浮夸庸俗的文风，你倒是模仿得有点神似……”
“表达形式不同，感情都一样真实，不准瞧不起任何一种文风！”我拿起笔，继续在纸上涂涂画画。
“你干嘛要写这些？又不是这块料，专攻你擅长的新闻体不就好了。”
“那些都是有套路的，多背几篇，自然就有语感了，还攻什么？”
“你说了我也不懂，古今中外，我认可的文人也就稼轩兄一个……”
“你是只背过稼轩的词吧……”
“我愿意，高考制度和班主任也不会放过我，考试之前为了陈情表，出师表，滕王阁消瘦的不只我一个人。”
“还有……邓……清……”我好不容易在脑海里调出这个名字。
他摆弄窗帘的手渐渐停了下来，转头看着我，平静的面部结构透露着波涛汹涌，“赵宁告诉你的？”
这人从没告诉过我他对赵宁的任何看法，却又不懂彻底伪装。
“不是。”我从抽屉里拿出两本厚厚的笔记本，捧着它们，请它们的主人一一过目，“怎么样？有印象了吗？”
“……”
电话大都是他打给我，且时间实在让人无语，上厕所的时候，吃饭的时候，洗澡的时候，还没睡醒的时候，最可恨的是，刚准备睡的时候……
“喂……”
“睡了吗？”
“还没……”
“我觉得你白天写给我的情书还可以，你没扔吧？”
“那不是写给你的情书……”
“随便你怎么说，寄给我吧。”
“程霖……你有病……”
“你没写过情书给我？”
“没有。”
“最好是……山人……”
“你不许再听我的节目了！”
“好，你把写给我的情书再念一遍。”
“关于你的……”
“我在听……”
“都是我的！”
他有言在先，这个暑假不会比上个寒假尴尬，首先，约会不会有他表妹的出现，其次，电话也绝不挑我上厕所的时候打，我呵呵一笑，这比保证自己睡觉不会说梦话还飘。
还有一星期就将迎来期末考试，我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午休，庞昀也同往常一样，正研究着美容秘籍。
“好香啊……什么东西？”我闭上眼，一股清香钻入鼻尖。
“柠檬草。”
“哦。”
“柠檬草跟柠檬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哦。”
“我记得好像谁很喜欢柠檬的，好像是林凡，不知道他会不会也喜欢柠檬草。”
我的自言自语并没有人应答，就在我以为自己会在良久的沉默中渐渐入睡的时候，庞昀的声音再次飘入耳朵。
“言言，过几天图书大厦那边有个微视频活动，我要负责一组策划，你能帮我出点主意吗？”
“什么？”
“就是举行视频拍摄测试，一组人当场拍摄，不看剪辑成品，只看临场发挥，即兴的越多越好。”
听上去好像还挺有意思的，可惜我一句没懂。
“测试？”
“嗯。”
“光辰好像很喜欢看测试题。”我喃喃自语。
“不是那种心理测试。”
“那测什么？”
“测你的想象力，要求两段表演，一段自编自导自演，还有一段是他们出题，你即兴发挥。”
“考即兴还设什么程序？”
“话是这么说，大致的剧情脉络还是得有一个吧，不能全场都靠即兴啊……”
“赢了有什么好处吗？”
她望着我不说话，手里的勺子渐渐停止搅拌，思来想去，她还是坐到了我旁边，一脸神秘得问，“你知道这活动是谁发起的吗？”
“总不会是张艺谋吧？”
“姚学京。”她煞有介事的表情让我不得不端正了态度。
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
“他是干嘛的？”
“你连他都不知道？”她惊讶道，“也难怪，beatles ，beach boys 你也没一个认识的……”
“外国的和中国的能一样吗？”
“崔健你不照样也不知道……”
“……”
“总之呢，姚学京是一个非常厉害的摇滚主唱，三年前退出歌坛的。”
“为什么要退出？”
“外界猜测有很多，他自己也解释过，但没有一个是我信的。”
“你是说他说谎？”
“肯定。”
“凭什么肯定？”
“凭我一双火眼晶晶……”她目光炯炯注视前方，洞察一切，迅速收回，“人品什么的我懒得管，最主要是那份才华我不能视若无睹。”
“怎么才能不视若无睹？”
“你懂的……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忙，要是我赢了，肯定有机会见到他。”
“我有个问题，为什么搞摇滚的现在要办视频活动？拍mv吗？”
“不是，他复出之后想跨界当导演。”
我白眼已翻出天际。
“那你以后还怎么目睹他的才华？”
“这个我也懒得管，我就是对他充满好奇。”
“赢了有机会看见他吗？”
“肯定的。”
“好，我帮你想想。”
伴着柠檬草淡淡的香气，我沉沉睡去。
对庞昀的义气当然不只是口头提供点想法那么抽象，她需要实际的掌声和鲜花，于是活动当天，我买了一束紫色郁金香，拉着闲来无事的光辰一起去了图书大厦现观看表演。
“郁金香多难看！还紫色……没品位！”光辰渍渍有声，对庞昀的品位嗤之以鼻。
“大小姐，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活动现场并没有我想象得混乱，露天大场地草草被分成多个区域，预演的，排练的，还有换装的……
我找了地方暂时寄存好鲜花，一通好找，才见到在角落对周围几人指手画脚有模有样的“庞导”。
“喂！”我从她身后拍她的肩膀。
“你来啦！”她今天并没有散头发，而是将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全都扎起，高马尾配上一件黑色连衣小短裙，活力无限，分外抢眼。
“还有人拍古装的？”我看向离表演场地最近的那组正在纠结于服装头饰的“古人”。
庞昀并没有立刻接话，我好奇得回过头看她，见她的眼神不自然得从光辰脸上撤离。
“你刚刚说什么？”她双手环胸，笑着问，她身后的伙伴已经开始催促。
“没什么……”我看了看光辰，她依旧是那个目中无人傲视天地的大小姐，从来到现在，她的视线似乎都比周围人的头顶要高上那么一截。
“苏爱如怎么不在？”庞昀挑眉。
“这个……你们的恩怨还是等活动结束后清算吧……”
她继续忙回自己的视频拍摄，我和光辰在亲友团休息区远远看着忙忙碌碌的参赛者，想起几年前我参加的“萄书大赛”和我的亲友团们，不禁露出一抹清新的傻笑。
“你是不是又在想程霖呢？”光辰突然勾住我的脖子，笑得贼嘻嘻。
我瞪她一眼，拿开她架在我肩上的手，“你能不能别老拿鼻孔看人，”我仰起头，学着她平常一贯看人的神态，眼神斜向下与水平线呈四十五度角，“这样，是空气清新些，还是生怕别人嫌你鼻孔不够大？”
“臭丫头！”她笑着捏我的鼻子，“我什么时候这么丑了？”
“知道你个性的人，像我和林凡当然不会介意，但是不知道的就该说你骄傲自大，目中无人了。”
“这样不好吗？我眼睛又不大，能放得下你们，你们就该偷着乐了！”
“你就不想多交几个朋友吗？”
“交谁？那个小洋妞？”
我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光辰所指是谁，见她瞥过脸看了一眼庞昀所在的位置，我才明白过来。
“原来你看见她了，我还以为你看不到呢？再说，人家是地地道道的国产货，不是什么洋妞！”
“是吗？多少都混了点洋血吧，中国人哪有长那样的。”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长成这样，天生一幅勾男人魂的。”
“你说话能不能好听点？”
“我在夸她啊！没听出来？”
“夸人的话应该这样说，天生丽质，魅力四射。”
“我猜的没错，围着他打转的男生很多吧？”
“嗯，不过她都不喜欢。”
“一个都不入法眼？”
“好像有吧……”我漫不经心得说道，眼神四处飘荡，忽然看见人群之中有个熟悉的身影，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指向他，对光辰说道，“那个男生，街舞社的，庞昀可能有点喜欢他吧……”
事实证明没有根据的八卦只会带来严重可怕的后果。
“廖南尘……”
“你也认识他？”
“何止认识。他在追小洋妞？”
“好像是，可是庞昀好像有些……”我说着说着，自己都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