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这个你拿着。”他又转过身,递给我一瓶饮料,我白痴得拿在手上看了看,这不是刚刚某人翻遍购物袋要找的椰奶吗?我惊讶得瞪大了眼睛,难不成,他是先知。
“这个……是蚊子叫你买的?”
他眼睛突然睁得比我还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在玩大眼瞪小眼,我是白痴,才会问这样的问题。
“什么蚊子苍蝇的?”他笑着说,“我叫赵宁。纪……忘言?……后会有期!”我憋笑,刚想回一句,他便已经迅速消失在了路灯下。
宿舍里一片漆黑。
“晓舞?抹布?是停电了吗?”
无人回应,我按下打火机。
“surprise!”
有个人影突然窜出,一把抱住我,我吓得哇哇大叫,奇怪的是,为什么没有声音?
我失声了,罪魁祸首就是我心爱的501宿舍成员。
“都是你啊,晓舞,出什么鬼主意,现在好了,要不要让宿管阿姨来看看言言。”抹布硬是要扒开我的嘴,察看里面的情况。
“可怜的言言啊!还帮我带回了我的椰奶。却落得如此下场。”我感觉到蚊子在后面抱住了我,惭愧惭愧,那瓶椰奶该怎么解释呢?
“阿姨又不是耳鼻喉科主任,她能干什么?”晓舞拿来一个微型手电,对准我张开的嘴巴,“啊……”
我挡开她伸过来的魔爪,掏出书包里的笔纸,写下四个大字,“先吃蛋糕!”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都快哑巴了,还惦记着吃!”晓舞戳了一下我的脑门,我瞪着她,又写下,“怪谁?!”
“就是!怪谁!”抹布显然站在我这边。
我摇摇头,洋洋洒洒写下,“如果明天我还没好,我就去看医生,ok?”
整个庆生过程中,我拿着抹布的单反充分诠释了何为一个安静的好摄影师。乱喊乱闹一通之后,她们总算消停了一点,各自洗漱好,爬回自己的狗窝,开始讨论起了的失声问题。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真的会失声……”
“我也没见过,不过好险,幸好不是被吓傻了。”
“这种情况应该是暂时的。”
“保不准,明天要是还没好的话,一定要去医院看看!”
伴着她们此起彼伏的讨论声,我的意识渐渐模糊。
清晨,迷迷糊糊听到晓舞在我耳边低唤了几句,我咕哝着翻了个身继续睡没理她,半梦半醒之间,恍惚看到了一个人,他抱着一个篮球,身着白色t恤,轮廓模糊,在外婆的门前笑着朝我喊:“纪忘言,我想先走了,如果你还记得我,随时来找我。”
我想张口回应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我着急得重复着“等等我”,但他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渐渐离我远去,直到我看不见。
任我怎么努力,都看不清他的脸。
我忽然惊醒,立刻坐了起来,揉揉脑袋,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环顾周围,大家已经在忙着洗漱收拾了。
桌上摆着的丰富诱人的早点让我一下来了食欲,顾不上吃糖,抓起一个煎饺就塞进了嘴里。
“言言起来啦!”抹布突然喊了一声,几个人围了过来,我差点没被噎死。
晓舞急忙冲过来,笑得无比灿烂的一张脸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怎么样?试着说说话。”她张大眼睛看着我。
我咽了咽嘴里的食物,又清了清嗓子,终于喊出了那句等等我这三个字。
“哈哈,好了好了。”晓舞高兴得转起了圈,“我真不该吓你的,把自己吓个半死,你要是成了哑女,我的罪过就大了。”
大家说说笑笑着散开,收拾书包离开了宿舍,顷刻间,又只剩下了我和晓舞。
“你知道就好,以后不要随便恶作剧了。”我起床走向洗漱台,开始刷牙洗脸。“我真该装个一两天,让你内疚内疚的。”我含着牙膏泡沫含糊不清得说。
“那也太狠了吧!”晓舞看我好了,内疚感一扫光,拿起桌上特意给我准备的早点开吃了起来,“言言,我们下午再去一趟老爷爷那里好不好。”
“今天吗?”
“对啊,上次不是你脚痛吗?让我白白费了那么多力气。”
我想起上次和晓舞去植物园老爷爷的那天,就是何茵中暑,我送她去诊所的那天,后来脚受了点伤,没能和晓舞一起完成老爷爷布置的任务,就没有获得小兔子的抚养权。自从晓舞和植物园的老爷爷认识之后,就心心念念着,要养一只兔子,还非说只有那个老爷爷家的兔子有灵性,要是你和它相处久了,感情深了,它还会跳舞给你看。我一直把这些话当做神话来看待的。那个老爷爷也不是省油的灯,且不说过九九八十一难吧,你必须顺利完成他布置的三项基本任务,他才会给你他品种优良的兔子,好处就是不用花钱买,坏处就是比花钱买更麻烦。我似乎是提前感受了毕业面试找工作的感觉,晓舞却是异常兴奋。
“那好吧!下午一放学,我们就去。”我洗漱完毕,来到早餐前。
“你说你送何茵去趟诊所,顺带还把自己的脚给崴了,真是没白跑……”晓舞塞了一个饺子到我嘴里。
“证明我护花有利啊!何茵没有受伤就好了。”
我一直没有告诉晓舞那天下午再次遇到成林的事,原因只有一个,我的理智试图战胜情感,要让那个叫成林的男生淡出我的生活轨迹,也许,他并不讨厌我,我并没有愚钝到那种程度,就像晓舞说的,他看我的眼神的确包含了很多东西,可那又怎样?抓住机会,向他表白?不可能。蚊子虽然好八卦,但她记性差,一有点什么别的事,她准会转移注意力把之前发生过的事抛之脑后,这也正合我意。
下午一放学,我和晓舞准时出现在了老园丁的小屋子里。他有单独的一间房专门养着他的爱兔,轻易不许别人参观。我们就只能在外面恭恭敬敬得等。等啊等,等啊等,眼瞅着他洗完一根又一根的胡萝卜,一个又一个兔子笼,就是没有丝毫要理睬我们的意思,却又不起身打发我们离开。
“大爷,我们晚上还得上晚修呢,您忙完了吗?”晓舞有些着急了。
“怎么,上一次没有得逞,到现在还在打我兔子的主意?……”
“您这兔子那么多,少一个也没什么啊,对吧!”晓舞冲我眨眨眼,我心领神会。
“你想要归想要,别说得那么随便,我这兔子每只可都是宝……”
“大爷,我们都来第二回了,您就看在我们这么有诚心的份上,给一只给我们,我们保证把它当亲生得看。”我自以为是掌握了重点,忙说道。
大爷挑起眉,弯着腰走到我们面前,笑道,“我看你们也就只能种种仙人掌养养绿萝花什么的,小动物给你们养,最多活不过一星期。还亲生的呢?”说完还鄙视得冷哼一声。
“不就养个兔子吗?小事一桩。”晓舞大言不惭道。
“小事一桩?”大爷脸上的轻蔑笑容愈加猖狂了,“那我就提个最简单的问题,你怎么确定一只兔子是不是饿了?”
沉默……
“它饿了你给它吃什么?”
“胡萝卜!”我和晓舞激动异口同声。
“它要是不愿意吃呢?”
“喂青菜。”我不假思索答道,有举国闻名的儿童打油诗一首明鉴,小兔子,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爱吃萝卜和青菜,蹦蹦跳跳真可爱。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回去上课吧!别成天想着祸害我这些东西了,一草一木都有灵性,你们还小,论精神层面,感知不了,论饲养技能,你们太缺乏常识,实在喜欢它们,欢迎随时过来看看,前提是不耽误课业……”
看来,似乎,这个大爷是铁了心得不肯给我们了,晓舞瞪着大眼睛,看样子是生气了,彪悍强势如她,少女心却不比任何人弱,想不到她既然会对养兔子这件事如此执着。
我拍拍她的肩膀,“没事,我陪你去广寒宫抓个月兔回来。”
晓舞干瞪着我,又不甘心得看了看里面的房间,对着老园丁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着!”
大爷面对屋外的绿植,眼神空邃,半天没有反应,似乎是在想些什么。
“大爷?大爷?”我轻声唤道,他毫无反应。
不明真相的我和晓舞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老园丁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常,他转身走进屋子,提着一个小笼子走了出来,定睛一看,里面正是晓舞心心念念的小兔子。
“这只兔子刚出生的时候眼睛不是红色的,我一直很纳闷。”老园丁有点不舍把笼子递给了晓舞,晓舞惊讶得接过,呆呆得看着老园丁。
“你确定要养它的话,可是会耽误很多时间……”
“给我们的?!”晓舞不敢相信得问。
“别愣着了,过来,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大爷缓缓走出屋子,身如千金重般的坐在了桂树下的长椅上。
讲故事?我把所有疑惑抛诸脑后,拉着晓舞兴冲冲得坐到了长椅上。
“说吧,大爷!”我作洗耳恭听状,晓舞依旧是心不在焉得看着笼中的兔子。
大爷清了清嗓子,缓缓道来,声音浑厚,语气沉着,“很久很久以前……”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名男子,生性顽劣,潇洒放荡,虽然表面轻狂如离离之草,却有着一颗如磐石般坚毅的心,年轻的时候白手起家,有糟糠一路的支持,建立起了自己的公司,后来脱贫致富了,虽然没有学陈世美,却也是因为成为了人物而给自己招致了很多大大小小的麻烦。有一天下班,一身疲惫的他回到家,却发现屋里空荡无人,当时他并没有太在意,倒在沙发上便蒙头睡了过去,直到手机响起,他的一生就比改变。
“事发的时候,他被人绑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眼睁睁看着车子以越来越快的速度朝他妻子撞去,他除了看着,还是看着,连喊都喊不出声……”爷爷平静得叙述着,眼神里却透着淡淡的凄凉,仿佛已身临其中。
意识到这是个悲剧的时候,我之前听故事的兴致全无,甚至有点不愿听到那似乎摆在眼前令人心痛的结局。
“那是个荒郊野外,当时是早春,河堤上的蒲公英开的很好……”
我和晓舞俱是沉默的看着他,此情此景用膝盖想也能得出结论,故事里的主人公就是面前这个眼神悠远的老人。
故事并没有结束,他的妻子在经过长时间的抢救之后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精神受到的极大的创伤,从此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兔子,逢人便说自己是月兔,要去广寒宫找嫦娥。
我想我明白了他为什么愿意在这样一个不特殊的日子里对着这两个毫不特殊的丫头坦诚肺腑,说出那些外界纷纷猜测议论的话题背后的真相。虽然真相听起来往往最不像真相。
所有人都觉得荒谬,连他的子女都不例外,只有他有这个自知,所有的荒谬都是他造成的,当时他的大儿子已经大学毕业有了几年,他做了个决定,将公司交给了儿子,自己带着妻子到乡下生活。虽然她的世界里没有他了,但是他的世界却只剩下了她……
我长呼一口气,在以为将要听到一个完美结局的时候,事情却再度发生悲剧性转折。
那天下午他跑遍了村子,也没找到她,将近午夜的时候,河边发现一个女尸事情便在村子里传开了,他赶到的时候,她身上的衣物已经被大火烧得连带着骨肉黏着在了一起,面目全非……
后来他用尽一切办法调查整件事情,最后的得出的结果却让人不得不感叹所谓的天命。原来那天中午他们养的兔子丢了一只,他的妻子就出门寻它,一个路过的村民看见了就随口开了句玩笑,说月亮跟太阳很近,要上月亮得耐得住高温。
一个柔弱无助的女人为了靠近太阳,点燃了自己,在烈火的烧灼下挣扎着恐惧着慌乱着寻找着,却没有半点办法,那种绝望与痛苦我不敢想象。
至于她有没有去到月亮上,这个答案永远不得而知。
回宿舍的路上,晓舞手上的小灰兔似有千金重,我们都不想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脑海里都是园丁爷爷那张写满故事与忧伤的脸,还有他最后说的那句话,“珍惜一切。”
我给小兔起了名字,大名灰飞烟灭,寓意把伤痛揉进生命,用生命迎接每一个黎明,再在破晓之际幻化成一个个奇迹。
奈何宿舍一致不同意,于是衍生出了多个版本,宫廷版的贵妃,恶搞版的化肥,还有经济适用版的话费。我一个人斗不过七张嘴,只好感叹,道不同互相折磨。
灰飞的眼睛一直是红的,这让我不禁去幻想,不知道它会不会介意我们这群没心没肺的女生偶尔在某个无人的角落里黯然神伤时,借它的眼框来盛装一下那生命的鲜红薄膜上渗出的无比珍贵,晶莹的水珠。
十五六岁的花季里,每个女生的眼泪都同脆弱透明的琉璃水晶般弥足珍贵,那么得需要被时光呵护与珍藏,而又有多少倔强的花朵如我这般不敢冒这个险,不愿意让它敞露,待晨光过来蒸发,索性将它封存,即便代价是它的美丽永远隐藏在黑暗之中。
什么样的情景能催化我的水晶,而那情景里的人愿意护它惜它,永远不会因为疲惫而选择摔碎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