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篮球时，我找不到可以测量你投球时，手与篮框距离的尺子；你微笑的时候，我找不到可以测量你嘴角弧度的圆规；你痛苦的时候；我找不到可以测量你脸色苍白程度的色卡；你低头时，垂下的眼睑，轻掩的睫毛，我自作聪明想要的测量，不见了一切。

“你为什么那么晚还不回宿舍？”晓舞喷着嘴里的稀饭表达着她迫切想要了解我昨晚的情况。

我夹了碗里的几根榨菜肉丝放到晓舞碗里，“昨晚我打电话给外婆，手机不小心掉进了湖里。”

“它自己跳湖的？！”晓舞睁着惊恐的双眼，忽又皱起眉，“我记得昨晚熄灯之后时候我还打了呢，是无人接听。”

“是嘛！”看来外婆没骗我，这手机果然防水。

“对啊，我打了好几通，吓死我了……”她心不在焉得磕着茶叶蛋，它似乎很硬，撞了几下都没碎，被晓舞搁在了一边，“你不会下去捞了吧？”

“你觉得呢？”

她摆了摆手，“那你为什么耽误那么久？”

我整理着头绪，发现要想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必定要牵扯到我对成林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晓舞肯定会拿这个笑话我，思来想去，暂时还是不要提成林得好。

我整理思绪，最终决定把黑锅扣到昨晚那个被害我跌倒的傻冒身上，晓舞听后不断咋舌。

“我说你最近是不是命犯小人？要不要蚊子给你算个塔罗牌什么的？”

“唉……”我哀叹一声。

“晚上在哪睡的？”晓舞深表同情得将肉丝夹回了我的碗里，“我和抹布那么大声得叫你，你都不回头的吗？你知不知道你害我们差点被一楼的女生群殴。”

“本来是想在植物园的长凳上躺一下的……”

“什么？”我话还没说完，晓舞就炸了，她瞪大眼睛看着我，“我还没看出你真有成仙的潜质！”

“哎呀，你就别说我了，我已经够惨的了……”

“那后来呢？”她见我可怜，脸上表情缓和了些。

“后来……”我支支吾吾，“后来下雨了，我就去了广播室。”

“广播室可以进的？”

“不可以，所以我在走廊窝了一晚上。”没有成林的故事果然简单得多，叙述起来毫不费力。

“我的妈呀！此处该有二泉映月！”晓舞摸摸我的头，不住的摇头，“你这个人对你自身而言就是一个危险的存在，一会儿不在你旁边，就状况连连……”

“你在旁边，情况不更糟糕才怪！”我气恼的将她的手打过，没想到她会搞突然袭击，几秒钟之后那个坚硬无比的茶叶蛋被我的额头秒杀了。

“喂！很痛诶……”我摸着额头，恶狠狠得看着她，“魔女……早晚有一天会有人替我收拾你。”

“谨记这次的教训。”晓舞心满意足得吃着她的茶叶蛋。

教训？什么教训？我知道晓舞所说并非我所指，却忍不住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我究竟该汲取什么样的教训

“你身上骨头肌肉什么的都还好吧？昨晚的蚊子多吗？言言？言言？你发什么呆啊？磕傻了啊？”

“啊？”我魂归来，看着手上被捏的惨不忍睹的馒头，脑袋里的恐怖画面挥之不去。那是关于昨晚的梦，一地的碎玻璃，特别晃眼，梦是不会有开始和结尾的，但过程好歹能记起些，可是任我想破脑袋，除了一地的玻璃碴子什么都没有。

“我不吃了。”我心里有点堵得慌，随手把馒头一丢，正好掉进了晓舞的碗里，稀饭四溅，都怪靶心太大。

“纪忘言！！！”

“对不起，对不起，”我迅速掏出纸巾为晓舞擦着脸上身上的稀饭榨菜，笑得直不起腰。可能老天都觉得我“作恶多端”吧，若干年后，我又是以什么样的姿态让晓舞为我做着同样的事呢？

上午大课间休息，我有气没力得趴在桌上画着英语单词，黑板上方的喇叭准时响起，播着那些无关痛痒的小新闻。教导主任的声音突然传来，大家开始竞相模仿了起来。

“各班同学请注意，从今天起，9点以后，学校不允许有人在人工湖边逗留，违者连带班级及班主任一起扣分。”

当人工湖一词出现的时候，我发凉的手心和僵直的脊柱已经在暗示着我些什么了，果不其然。

“在此，点名通报批评昨晚在湖边生事的同学，高二三班景菱，高二九班成林，赵宁，高一五班纪忘言……”

后面报了谁的名字，我屏蔽掉了，和声音一起屏蔽的还有高一五班各个同学充满惊讶与疑惑的目光。我将头缓缓埋进了英语课本里，头脑风暴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怎么可能会闹到校长那里？

“哎！纪忘言，我有没有说过你很牛，牛魔王的牛！”杨剑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消遣我的好机会，“昨晚去人工湖干啥好事了？”

隔着英语书我都能感受到他猥琐的目光与气息。

“你不是说你手机丢了？怎么会被通告批评？该不会是批评你不环保吧？成林景菱又是怎么回事？”晓舞和杨剑是很好的搭档，他们经常你一言我一语的让我连鸵鸟都当不成。

“这个，我回去再跟你说。”我慢慢放下了挡着脸的书，朝晓舞使了个眼色，暗示她此事不宜声张，尤其不能当着杨剑的面说。我偷瞄了一眼杨剑，出卖了自己的心虚。

“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你要倒霉了，连帮主都被扣分了，看他怎么解决你，用打狗棒把你打到峨眉山出家。”杨剑恍然大悟般指着我大是大非道。

他神志不清的话里倒是有个很重要的关键词，帮主。我该怎么办，班主任会拿我怎么办。

“帮主现在在哪？”我预算一下自己离死期还有多远。

“不知道，不过他总会过来的，你别着急……”

我还真是背，背得滔滔不绝。这是第一次，我明白自己与外界的联系远比我想象的要大，站在一片土地上，你的行为举止就需要对周围的一切负责，我自问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但我确实应该记住教训。班主任很慈祥，在听完我所说的事之后，选择了相信我，没有责罚，没有出家。

烦恼无休止，生活也不能因此而静止，午饭之后，我和晓舞准时出现在了人满为患的开水房。打开水是门技术活，这门技术跟你的人品无关，身材无关，只跟你的眼力和灵活度有关。我和晓舞来校也有段时间了，还是没法掌握这项特殊技能。说来我们都是**接班人，是接受高素质教育的学生，但是这里，谦让罕少，骂声特吵，排队心肠好，插队是王道。我也不只一次的一边为祖国的未来而担忧，一边继续无意识助长这种现象，虚伪的假仁假义在我的人生里随处可见。

“惜雨，惜雨，这里。”晓舞看到了靠近水龙头的惜雨，大声喊着她的名字，惜雨扫了周围的人一眼，尴尬得接过了水瓶。

“晓舞，这样不太好吧。”我看见惜雨脸上的窘态，她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

“有什么关系，你没看见她旁边站着谁吗？”晓舞坚持的说，我看了眼惜雨的旁边，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快速得拿过了惜雨手上的水瓶，她在人群里显得很从容，仿佛一切事情她都乐在其中。我见过她几次，浑身散发着活力，嘴巴里总是含着各种吃的，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健谈。她是惜雨从小到大的死党。

“快递给她吧！”晓舞催促着我。

“同学，要不要帮忙？”我还在犹豫着，另一双手伸了过来。一个陌生却又似曾相识的声音飘进了耳朵里，我转过头，看向了手的主人，以一个很奇怪扭曲的视角打量着这个据我目测大概有190的家伙，“你是在跟我说话吗？”我不太确定，脑袋里依然在搜索关于这个人的信息。

“你不记得我了？昨晚在湖边……”

“哦！是你。”我想起来了，他是昨晚出现在湖边的男生，这样的身高少有。

“我帮你！”他再次友好的伸出手。

“不用了，谢谢。”我并没有把水瓶递给他，礼貌得回绝了，我不喜欢跟他说话，脖子好难受，看他多一秒都嫌累。

“给你，谢谢。”我没留神晓舞这厮还一直注意着我，她眼明手快得抢过我手上的水瓶，递给了他，还感激不尽得看着他。

“不客气，应该的。”大个子接过水瓶，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

他如获重释般的将水瓶递还给我，起初还要坚持送我回宿舍，但我斩钉截铁得拒绝了。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没睡好，我感觉他看我的眼神里带有……愧疚？才见过两面的人，应该不会产生这么丰富的情感，一定是我没睡好。

“言言，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怎么认识他的？”晓舞提着个洋气的大红色水瓶，在我旁边喋喋不休。

“他？你是说那个妨碍别人视线的家伙吗？”我的头发昨晚淋了雨，奇痒难忍，恨不得飞回去洗头，和晓舞说话有些敷衍。

“有你这么形容人的吗？明明是帅哥一枚！”晓舞对他进行着中肯的评价，我迅速在脑中勾勒了一下他的样子，发现除了他的身高，什么都没有。

“晓舞，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什么？”我没来由的一问让她微怔了一下，“你当然美啦，不然我怎么会愿意每天跟你混一起。”

我的天！她把外貌协会的精神发扬得还真是彻底，彻底到我彻底无语。

谢天谢地，终于到宿舍大楼下了，我看晓舞，“如果有一天我毁容了，你是不是就跟我绝交了？。”说完，不等她反应过来，拔腿飞奔。

果香味的洗发水充斥鼻间，我把脑袋砸到了装满水的脸盆里，昏昏沉沉感觉快睡着了，这些天发生了很多事，节奏很快，让我来不及多想，很多问题，我都没想通，可是那些又关我什么事，关于那些人，我只是刚巧路过而已，即使不甘心，也不能否认我只是他生命中过客的事实，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保持距离，这才是我的工作。

我放空大脑，继续泡在水里享受着。

“你被淹死了吗？”晓舞叉着腰，靠在门边，另一只手还拿着一个我分辨不清的水果啃着。

“没错，别骚扰我的灵魂。”我翻了个白眼，慢慢从盆里抬起了头，拿了干毛巾，走到走廊里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得擦着头，一边欣赏着对面的风景，宿舍面向丘陵小山，前面是一个小型公园，右角有个篮球场，这边空气很好，青山绿草，小风乱咬。

“现在可以说了吗？赵宁，成林，还有景菱，唉……我发现他们的名字念起来还挺押韵！”晓舞跟着我，屁颠屁颠跑了过来，站在我面前，饶有兴致得问。

成林，景菱我是知道，赵宁是什么？

“赵宁？”我把大围巾放在脖子上，疑惑得看着她。

“对啊，就刚刚那高个儿男生。”

“你认识他？”

“我当然认识，赵宁，高二9班，身高188，性格阳光，爱好篮球，年尾估计还有冲破190的趋势。”晓舞豪迈的说，将啃完的果核丢到了垃圾桶，得意地看着我，我目瞪口呆。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江湖百晓生的称号果然名不虚传。

“我怎么会不知道，他跟成林一群人整天厮混在一起。”晓舞突然像审犯人一样看着我，阴险得笑着，“看样子，你是被搅和进去了？”

“别乱说，我根本不认识他。”

“那他对你那么殷勤干什么？”

“我哪知道。”我迷惑得抓着后脑勺，“我总觉得他可能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什么不该做的事？嗯？”她笑眯眯得看着我，眼神诡异。

我白她一眼，“警告你啊！少胡说八道！”她刚准备开口，注意力却忽然转移，她疑惑趴在了栏杆上，看向了篮球场，“唉！快看！”她指向球场，“那帮人在搞什么鬼！？”

“什么？”我立刻趴在晓舞的旁边，好奇朝那边望去，只见几个光着胳膊的雄性动物扭在一起，浑然一体，“很好，团结就是力量。”

“你白痴啊！他们是在打篮球，又不是拔河。”晓舞翻了个白眼。

我不明所以得看着她，“打篮球是那样打的？”

“不是！应该是打起来了……”她似乎快被我蠢哭了，“我要下去看，你去吗？”说完便拉着我就要往下冲。

“去干嘛啊？”我回拉住晓舞，“你能劝他们不要打吗？”

“哎呀，劝什么劝，我又不是和平女神，走，去凑凑热闹。”

“我不去。”

晓舞放开了我的手，“你不去，我自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