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黄昏。
花想容只身越过石阶,身形穿过大殿。
房中传来剧烈的喘咳之声,在空旷的大殿回响,寂寥如一纸枯叶。
“咳……咳……”
稍稍缓回神,教主伸出手,缓缓示意单膝点地的护法起身,“那件事……办妥了么……”
花想容低着头,脸上的神情无法看清。突然,他的唇边似乎是轻轻扯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诡异的沉默令榻上枯瘦的老人侧过脸,然而神情在刹那间凝住。
形容俊美的护法缓慢的将镶满宝石的手杖从衣袖中拿出,一道符咒仿佛烙印一般深深印于手臂上。
“你……你……竟然!”
声音戛然而止,床榻上的人凝神,却感受不到任何体内的任何真气之像。惊惧之下,面前的护法缓步向前,手指伸向他的颈间。
指间渐紧,力道之大竟令他无法动弹,他尽力将目光转向门外。
“门前的那些人,已经魂飞魄散了,”花想容轻轻笑道。
内室中,月儿正梳洗打扮。
这是教主在任的最后一日了。
她换了一身衣裙,此刻,额间坠着几颗圆润的珍珠,散发着柔和却高贵的气息,又在婢女的要求下将腕间象征着权利的蓝宝石珠串戴在手上。梳洗完毕,才忍不住向着大殿走去。
与往常不同,今日当她醒来时几乎已日上三竿。
兴许是昨日夜里风弄影特意叮嘱过要她好好休息,婢女今日并没有刻意叫醒她。
奇怪的是,原本今日应当是花想容来为她阐释经文,却一直没有出现他的身影,就连风弄影也未见到。
四处似乎都在忙着明日的继任大典,这难得的悠闲令月儿倍感惬意。午后,她甚至得空睡了一个香甜的午觉,终于将这些日子以来的积蓄已久困顿疲乏驱走了不少。一整个下午她都在内室里休息,看了看昨晚花想容留下的经文,转眼间便到了夕阳西下的黄昏。
宣典仪式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见到教主,继任大典之前竟然学会了光影之壁这样高深的术法,此刻,她最想与教主分享。
月儿穿过白玉长廊,一路上,每个婢女都是行色匆匆,赶去将手边的事情逐一检查完善,但见到她却无一不跻身跪地行礼。
也难怪,继任大典是教中最为盛大庄严的典礼,容不得一丝一毫差错。月儿只得垂下眼眸尽量不去看她们,提着衣裙快步向前走去。
终于,踏过走廊,大殿近在眼前,而门前却是一片冷清。
时过沧桑,人走茶凉,连门前的婢女和侍卫都不见了,教主如果看到了一定很难过吧。
月儿提起衣裙缓步绕过殿前的白玉石柱,迈步走去。
偏殿悄然无声,仅有几只略显黯淡的烛火在闪动,她踏过长长的石阶,内殿的光影透过虚掩的门边倾入眼帘。教主的卧榻前,花想容熟悉的背影正在不远处的地方。
无形而固如磐石的结界瞬间闭合上,她却丝毫没有察觉到。
月儿正要将门推开,眼前的一幕却令她哑然失声。
一声她从未听过的嘶吼突然低沉的响起,凄厉得近乎不似人声,床榻背对着门,教主的身躯被一只手缓慢的拎起来,确切的说,那不是手,而是一只血红的爪子!
仿佛被剥去了皮肉,整只手臂呈现着可怖的猩红之色,粗大得可怕,弯曲的指甲长长的伸出,深深嵌入教主苍老的颈间,那具苍老的身躯缓慢的挣扎,却被死死箍住。他的眼珠被极大的力量勒得几乎凸了出来,仿佛带着无尽的恐惧,正死死的望着门的一边。
骤然之间,他的身体被迅疾的向下拉去,几乎是一刹那,便失去了半边头颅,连惊叫声都未及发出,另外半边头颅便被极快的速度啃噬得一干二净!
地上,已经是一片殷红,几许鲜血顺着门缝缓缓向着闷着一侧流淌开来。
似乎是厌倦了手中的姿势,那熟悉的背影终于缓缓侧过脸,然而,那已经不再是她熟悉的花想容了——
琥珀色的双眼变得血红,仿佛是被鲜血浸泡过一般,他的唇际,横生出的两颗獠牙尖利锋锐,沾着几点残留的模糊血肉。
那……到底是什么……
月儿睁大了双眼,这一幕远远超出了她认知的极限。随即,极度的惊恐瞬间包围。
她低下头,几滴血红顺着门边流了下来,夹杂着几许白色的浆液,她再也无法抑制的后退,却在台阶上一脚踩空,跌落下去。
骤然间,一股缓沉的力量像是无声的疾风掠过,一只宽厚的手将她的惊呼捂住,伴随着凌空的转身,她瞬间被带离了偏殿。
身形在门前停落下来,月儿眼中不觉蒙上了层层水雾,浑身不住的颤抖,这才看清面前的人是一个灰袍的侍卫。
“你……你到底是谁……”
面前的人将手放在唇边做了一个让她不要出声的手势,缓缓将脸上的面具摘下。
眉目清明的脸与记忆中重叠,她再也无法抑制,无声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丁……丁大哥……”
月儿难以置信的紧紧将他抱住。
“真的是你吗……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真的……好想你啊……”
不多时,丁剑清的衣襟前便濡湿了一大片。
他将面前的人拥进怀中,温热的手掌缓慢的覆在月儿的后背,唇边泛起平和的笑意。
“我一直都在。”
难怪,厨房送来的饭菜全都是她爱吃的,此刻想来,应该也都是他尽心依持的结果。
带着她曾经熟悉的清允气息,月儿仿佛是害怕面前的人会突然消失一般,她用力贴在他的胸膛前,几乎能够感受到稳健的心跳之声。
许久,她才缓缓抬起头。
“丁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丁剑清微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