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奶奶打量了他一下,冷冷地一指西边:“过去六、七家子,看见哪?右手,门口有棵苦楝树的,就是她家。”小虎谢了她,整一整草帽,一面打量着两边人家,一面慢慢往前走。
到了楝树跟前,见有个院子,前面3小间草屋作过道,中间一道木门关着。东边一家靠路3间草房也关着门。韩家西侧有个3、4尺宽的巷道。他往前走了几步,拐进了巷道,想观察一下她家屋后的地形。走了10几步,见韩家后边也是几间草屋,开着一个小小后门。后门外是一片旱地,长满了豆子、番瓜、玉米;向外20来步,是一大片稻田;远处有条大河,河岸上有密密层层的芦苇、灌木丛。他正在观望,听见身后有人咳嗽,忙装着小便,面朝韩家的豆地拉裤衩。
一个弯腰曲背的老汉不断咳嗽着,提着篮子从小虎身边走过,看了看小虎,喘着粗气走向西侧的瓜地,弯腰摘瓜。
小虎解过小便,转身向外走。走到大路上,听见韩家院门开了,出来一个小女孩,十一二岁的样子,拎着个空瓶,慢慢往东走。小虎想,她可能是韩桂花的闺女,象是打酱油去,要不要跟过去,和她拉拉话,套套情况呢?不能,回头再来,她认得了,要多找话说。他决定先进镇解决午饭问题。于是用草帽遮住脸,快步经过韩家门前。回到镇东,找到一个小饭店,下一碗阳春面吃了,就在后街遛达。挨到下午3点钟左右,才重新来到韩家门前。
小虎往两边看了看,举手敲了几下门。只听院内传来一个女人声音:“小囝子,开门去。”一个女孩应诺一声,跑过来。开门的正是打酱油的女孩,望见小虎发了一楞,怯生生地问:“你找哪个?”
小虎对她微笑了一下,说:“小囝,你娘在家吧?”他已瞧见堂屋内走出一个女人。
韩桂花30岁上下,3年前丈夫患病身亡,一年后被朱老五磨上手,日常生活得些他的接济。在左邻右舍眼里,她已成为汉奸的“小老婆”,不免遭受白眼,这就活得并不自在,平常巴不得有客来谈谈,解解愁闷。这会见有人来,先是一阵兴奋,待见来人是个面生的半大人,感到有些意外,面带微笑地上前招呼:“小兄弟,我眼拙认不得你,你从哪滩来的?”
小虎叫了声“大嫂”,吃了苍蝇似的恶心,但还是强笑说:“我是朱班长的表弟,从沙沟来。”
“阿呀,这么远,你一个人来的?”
“是的,搭的一条顺便船。”
“你怎么晓得到这滩找我,不上炮楼去找他呢?”
“我在街上问表哥在哪滩,街上人说他在炮楼,我怕鬼子,不敢去,人家就告诉我,到大嫂子这边来,也能找到他。”小虎第二遍再说“大嫂”这个字眼,依然厌恶。
韩桂花高兴起来,叫小囝端个小凳过来,让小虎坐在院子中间的梨树下乘凉;又问小虎吃饭没有,听说已吃,就责备说,见外了,应当到嫂子这里吃;又叫小囝拿根竹竿来,打几个梨子给小哥哥解渴。
小囝很高兴地拿来竹竿。小虎说我来打吧,接过竹竿,挥动起来,乱打一气,打了5、6个大半熟的梨子下来。他这是第一次用竹竿在树上打果子,下手重,打断了好几条嫩枝,打落了许多树叶,落在地上一大片。小虎不好意思地抹了一把汗。小囝笑着捡了梨,舀了一瓢水,洗了洗,递两个给小虎,给一个娘,自己也拿了一个。3个人都吃起来。
小虎正口渴,大嚼了几口,甜津津的解渴润喉,十分畅快。
韩桂花吃着梨,问小虎:“我怎么没听你表哥提起这门亲哪?”
小虎咽下一口梨说:“我们有好几年不来往了。现今他又当了官,恐怕已经记不得我家了。”
韩桂花:“那倒不会,小哥,你老远的跑来找他,没什么事吧?”
小虎随口答道:“没事哪会麻烦你们呢?”他就把事先准备好的话说了一通,说家里生活困难,过不下去,耶耶和娘叫他来找表哥,请他在王通河找个事做,哪怕去小店学个手艺也行。
韩桂花笑道:“这个不难,凭小哥哥这么能说会道,出得猛,不会给他打嘴丢脸。你先在这滩玩玩,等他晚上来,跟他当面谈。”
“表哥要到晚才来?”
“他总要到晚才来。”
“今个他准来吗?”
“准来。最近才扫过荡,不得什么大事,每晚都过来。万一有事来不了,明个再见面也不要紧。”
“我心里着急,不能坐在大嫂家白吃饭。”
“看你说到哪滩去了,人小礼倒不少。你要真急,我这就代你喊去。”
“莫喊,莫喊,大嫂子,这刻儿千万莫喊,莫耽误他公事。”
“那倒也是,等晚饭时,他不来,我就去喊。”
“难为嫂子。”小虎这时叫“嫂子”已叫顺了口,不那么别扭了。他又闲扯:“你们这滩人忙呢,东边那家子都关门干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