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京郊一处偏僻的院子里,一棵还未发芽的梧桐树光秃秃的枝干高耸入云,清晨清冷的院子里地上似乎蒙了一层薄冰,北方的春季寒冷的风呼啸着在院子里盘旋。
只见一个白衣少年跪在院子里,眼下乌青的阴翳像是多日未眠。
灵济寺是京都附近出了名的灵庙,位于山腰,林翳环绕。苏尹穿着一身月白色衣裙,从早已没了当年风范的苏家马车上下来,抬头看了一眼这红砖黛瓦的宏伟寺庙,随着人群进庙上香。
一只没心的黄鹂鸟飞到柳树枝头,叽叽喳喳,叫的好不开心。春天就这么无声的驻进了京城,寒冷的初春早已被人忘记。京都的人们一如既往的踏春观景,呼朋唤友,三三两两,佳肴美酒,好不热闹。没有人还再在意初春彻骨的寒意,无论文人墨客还是民夫铁匠,都更流连这有着温暖明媚阳光的春季。
他们枉顾窝在背阴处还没消融的积雪,一个劲儿的赞美着灿烂的春天。他们枉顾冬季残留的寒风,只会感叹春季过的匆匆。
“女施主?女施主?”
苏尹回过神来,眼前的小和尚好笑的看着拿着竹签走了神的红尘中人。
“女施主可要解签?”小和尚唇红齿白,眼中闪着光芒。
“不了。”苏尹笑,转身离去。
上签下签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的决定她的苏家她的生活可以因为含糊其辞的几句话而改变吗?不可以的。她踏上了这条路,没办法回头。纵使一时流离,不过是她的选择。
我的佛啊,我多想问你,为何世间这么多遗憾。我知道这个婆娑世界没有完美,可是这般跌宕,我承受不来。
我的佛啊,我多想问你,为何世间这么多孤单。我知道人生来残缺,可是这般绝望的无助,天地间没有我的归处。
我的佛啊,我该怎样如你一般睿智。我看不透生活,漫天的迷雾,高耸的青砖,我只能看到无尽的黑暗。
我的佛啊,我不想悲伤,可是刚刚从枝头跌落,我摔断了翅膀,血流满地,我承受不住这滔天的痛苦。
随手将竹签丢到旁边的草堆,没有回头再看一眼这繁华温暖耀眼的春季,上了马车,离去。
回到苏府,门前跪了一个女子,怀里抱了一个婴儿,伏在地上,向门口的护院磕得头破血流,说是求见苏家大小姐。柳儿面上不露声色,在马车外问了一声苏尹。
素手缓缓掀开帘子,苏尹端坐在马车之中,用她会的最冰冷无情的模样问:“你是何人?”
女子猜测这就是苏家大小姐,跪行在地上,连滚带爬的样子接近马车,最是狼狈卑微的模样,手中却是死死护着怀中的婴儿,连着在地上磕了无数的响头,鲜血和着眼泪映在地上:“民女是云城人士,两年前家中被兄长败光,要将小女卖进青楼还债,幸而遇到苏相出手相救,小女在乐府充作舞姬为生。去年苏相路过云城,宴上苏相被州府灌醉,小女一时糊涂,污了苏相名声,怀了孩子之后又被乐府驱赶。民女不敢求大小姐收留,只求大小姐收留这个可怜的孩子。”
女子哭唱俱佳,只一会儿功夫便引了无数看客。
“是不是瞧我苏府江河日下,什么人都能来踩一脚?先父虽已仙逝,苏尹仍在,苏家仍在,便是拼上这一身血骨,我也要护住苏家最后的清誉。姑娘回吧,莫再在我苏府门口泼脏水了。”苏尹就着柳儿的手,莲步缓缓移动,走下马车,径直走向苏府,眼中没有一丝要搭理这个女子的样子。
“求大小姐可怜。民女自有孕被赶之后,靠着微薄的积蓄找到住处,靠着日夜做针线活维持生计,我的一双眼睛已经患了眼疾,月子里也落下寒症,实在是不知道还有多久,只求大小姐收下这个无辜的孩子。”女子不顾一切的扑上去抱住苏尹的腿,任由护院打骂都不松手。
苏尹回头瞪了一眼议论纷纷的看客,冷笑一声:“我怎能凭你空口白言相信这是我苏家的孩子。”
“我有信物啊。我有的。”女子慌忙从孩子的襁褓里拿出一块白玉。“大小姐莫怪啊。我实在是恋慕苏相已久,偷偷拿了苏相的贴身白玉留作念想。”
苏尹接过白玉,看到上面扭扭歪歪的平安喜乐,认出这是她五岁那年送做父亲的生辰贺礼,咬了咬银牙。
“我知道我污了苏家的名誉,但是孤身女子实在是难容于世啊。只求大小姐收留这个可怜的孩子。我定不会辱了苏家门楣啊。”说罢,放下怀里的婴儿,竟一头向墙上撞去。
这女子似乎是使了全身的力气,护院也没能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