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严弘植起的很早,今日早朝,他得去向陛下、朝臣禀报在川蜀之事,还要列数袁炳琪的罪状。他走了以后,我也起来了,昨日没有回宫,如今严弘植回来了,是该从宫中搬回来了,自然,是要问过皇兄的,另外,我还想去看看皇后,只是,想去看看她。
才到了永乐宫,就听见几个大宫女笑着来报喜,“给殿下贺喜,今儿个早朝陛下大大夸赞了驸马爷,还封了驸马爷做了御史中丞呐。”我笑着叫若林打赏,心里却犯起了嘀咕,他率兵去川蜀,行的是武职,如今加封的却是御史之职。“今日早朝还有什么事吗?”我问刘全,昨日他未回严府,宫中的事,他应该都知道。“陛下提了礼部侍郎韩潆任四川总督,即日上任。”四川总督一职缺不得人,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会是韩潆。“对了,今日韩司空禀奏了靖王一案,说是找到了证人,正在审讯。”证人?韩琨明明告诉我,当年的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怎么突然找到了证人?
昭圣宫内,有几位大臣在里面,我没叫人去通传,只在廊下站着,看那株早已开败的海棠。没一会,里面的人便出来了,是舅舅和刑部尚书赵成林,赵成林向我行了礼便先走了,舅舅走到我身边,道:“殿下快进去吧。”我原本想问问舅舅知不知道什么证人,可瞧了一眼四周,自己大概是糊涂了。“舅舅见过敏敏了吗?”我只好问。舅舅有些无奈,只摇了摇头:“昭仪身在后宫,臣为外臣,不曾见到。”舅舅是还未释怀吧,他在宫中自由走动是父皇准了的,从前他都会时常来瞧我们,如今却......又或许,是为了敏敏吧,后妃同母家走动太近,自古就不是什么好事。我宽慰道:“孤近来倒时常瞧见她,挺好的,您不必担心。”舅舅道:“这是她自己选的路,臣从不挂心,更何况,如今昭仪已是皇家之人,也轮不着我担心了。”“舅舅......”我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好了,现下殿下不该是管这些小事的时候,快去吧,陛下在等着。”我点点头,往内殿走。
“来了。”我才进来,皇兄便道,“坐。”我也没有推脱,便坐在了下首的位子。“今日瞧着气色不错,是因为驸马回来了吧。”皇兄抬头,打量我。我的面上微微的有些发烫,“谢皇兄关心,今日臣妹来就是想同皇兄说,在宫中住了这么些日子,该回去了。”皇兄点点头:“你不说,朕也是这个意思,可朕又不好说,宫里是你的娘家,总没有哥哥让妹妹回婆家的道理。也好,驸马回来了,你如今是为人妻,也该回去了。”“对了,你告诉他的吗?”我不解,随即明白了,脸上又是一热,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过几日吧,找个合适的时候。”皇兄道笑了,“可别到时候人家自己都瞧出来了,你才说。”我笑笑,没有再说,心中想着另一件事。“靖王哥哥的案子,有进展了吗?”我问道。皇兄皱了皱眉,“难呐,这桩案子当年被袁炳瑞父子可谓是做的天衣无缝,物证、人证,什么都没有。”我心里泛起一阵苦涩,事实自然是天衣无缝了。“不过,朕的目的倒不在于接过,朕要的是让袁炳瑞慌,要他自己坐不住,他若是先急了,那之后的事可就好办多了。”“那皇兄准备从何入手呢?”“这个嘛,朕已经着人去办了,你身子不好,就别管这些闲事了,对了,听说你昨日去袁宗悎的墓上了,以后这种地方就不要去,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让自己丈夫找到别人坟上去,你让驸马如何自处啊。”我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酱,不知是怎么滋味,只好答应着;“是,臣妹知道,以后不会了。”皇兄似满意地点点头,起身走到我身边,“走吧,皇兄送你出去。”同皇兄并肩走到昭圣宫门口,却看见一人正驻足等待着。见我们出来,他缓缓走过来,皇兄免了他的礼,将我的的手举起交给他,笑道:“怎么样,朕算是不负你所托吧,把你夫人还给你了。”严弘植亦笑了:“臣,谢陛下。”
“皇兄是什么意思,你拜托他做什么?”一路上,他都是微微笑着,牵着我不疾不徐地走着。“是你让皇兄接我进宫的吗?”他终于停下来,看着我:“宜儿,你知道吗,陕西的山真高,川蜀的路真险,袁炳琪的功夫真好,这两个月真的很辛苦,可只要想到你,我什么苦都不怕,我只怕死,怕见不到你了,怕想被你骂的机会的都没有了。洪垣被刺了一剑的时候,他只说了一句话,应该是两个字,佩汐。那个时候,我的心疼了一下,因为我也想你了。所以从今以后,我都不会再离开你了。”泪,已经悄无声息地落下,原来我不是不会哭了,我只是会躲在他的怀里哭。他紧紧抱着我,吻,落在我的发上,软软的,暖暖的。良久,他的手抚在我的肩上,让我同他面对面,我看着他,他说:“你就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我想了想,道:“我,也想你了。”他笑了,又揽紧我,可是不知为何,我却在他眼中看见了失落。
我让他在永乐宫等我,在宫中住了这些日子,要走了,也该去跟皇后说一声。他说好,让我快去快回,一会他要带我去一个地方。我匆匆来到泰明宫,却没有见到袁氏,尚宫阿渠说:“皇后娘娘正在礼佛,吩咐不见客。”“连孤也不见吗?”她没有理由将我拒之门外,她应该还在等我的答案。“殿下,娘娘已经斋戒了好几日了,宫中事宜也都交给两位昭仪了,娘娘是极信佛的,恐怕真的见不了您了。”“那,她什么时候礼完佛?”“这就不好说,兴许七天,兴许半月。”我点点头,“孤知道了,回头等她出来,你告诉她孤来过了,有一句话想告诉她。”阿渠答应着,这时却有一个宫人过来说:“娘娘请殿下去后殿佛堂。”我跟着宫人去了后殿,这泰明殿从前一直是太后居住的,皇后的正宫应该是上阳宫,可是母后仙逝后,父皇降旨上阳宫不再允许任何人居住,所以袁氏便住进了这除了上阳宫外的唯一一座凤宫。可这座宫殿,是我最不熟悉的,因为很少来,年幼的时候皇祖母就不在了,泰明宫就被封了,而更年幼的时候确是记不得什么的,只是记得好像皇祖母并不喜我们去给她请安,尤其是当着父皇的面,好像只有一次,我和胜玉玩捉迷藏,我悄悄躲进了皇祖母的寝殿,把她身边的老嬷嬷吓了一跳,大约是怕皇祖母不高兴,就要抱我走,可皇祖母就拦下她,招手叫我过去,抱我在怀里给我吃好吃的核糖酥,核糖酥真甜呐。
这后殿的佛堂是袁氏另僻出来的,雅致幽静的很,宫人只领我到门口,然后说:“殿下,娘娘说如果您有话就请在此说吧。”我听见里面是轻声的诵经声,她信佛我是知道的,却不知道虔诚到这个地步。我便只好打发了下去,然后靠近了窗口,可以清楚地听见她念的心经,我道:“皇嫂,孤来只想告诉你,有些事已是覆水难收,因果循坏,但是我,绝不会让清白的人蒙受冤屈的,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事,也望你可以看的开一些。”经声骤停,我仿佛听见无声叹息,经声复起,没有丝毫改变。不知为何,我竟觉有些愧疚与亏欠,这么多年,我从未真心拿她当做大嫂,皇兄亦从未将她看作妻子,可是除了姓袁,她又有什么错呢,我还记得那时皇兄病倒,还是她悄悄给皇兄开药、煎药。那时我在想,她对皇兄,应该是有感情的吧,可是她的双眸又清冷的瞧不出一点热度,也是,若我是她,我也不可能做的比她好,是根本什么都做不了,这些年,她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告诉我袁宗悎的那封信,就是希望保住弟弟的清名,甚至,都没有提到她自己一句,我们都心照不宣地明白,袁家若是出了事,第一个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