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昭圣宫的时候，我觉得像是做了一个虚无的梦，也许一觉醒来就好了，一觉醒来，没准母后还坐在我的床边，为我哼着好听的江南歌调。若林也瞧出我不对劲，便上前来扶着我，我摆了摆手，因为看见一个人朝我走来，也许有些东西就是刻在骨子里的，无论何时，我将尊严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决不能让别人看见我失态的模样。看清了来人，是内禁卫统领洪垭，他是我的老师吏部尚书忠远伯洪廉的次子。“参见殿下。”他朝我行礼，嘴边总是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让人的心也跟着明朗起来，我想起来了，他大约从小便是这样，因为老师的缘故，我们自幼也是相识的，只是老师恐怕至今也想不明白，洪家世代书香门第，却没想到在洪垭这倒出了个武官。从前他还在做侍卫的时候，我也问过他，放着好好的书不读，怎么就要做侍卫呢？他半开玩笑地说，大约是我同殿下一样，不喜那些文绉绉、酸溜溜的男子，亦或许我来了这宫里，能常见着殿下，殿下不是老说宫里孤单吗，我来了，不就好了。我至今也没明白，他说的到底哪个真哪个假，不过他倒是真的时常来瞧我，也总从宫外带些我吃不着，玩不到的东西。

“怎么，今日又是给谁当值么？”我见他有些倦意，打趣道。他这个统领实在是当的不像话，手底下的人见他好说话，三天两头的让他替着当值，所以大约日日都在宫里了，他也从不说什么，我总是笑他，倒是个武官的样子，没有一点文官锱铢必较的影子。“嘿嘿，”他不好意思的笑，“殿下这是要回永乐宫？”我恍然回神，却不知道该去哪，摇了摇头，“还不想回去，略走走。”“那微臣愿为殿下护驾。”我看着他，点点头，又见他吩咐其他人继续当值。

我们沿着御园小径一直走到了灵渠边上，灵渠边上种满的木槿也都耐不住暖意，开了茄灰色的花，其实也就是紫色，只是母后一直唤茄灰的。“一直还未恭喜殿下。”我瞧着那花出神，洪垭却出口打断了我的思路，我瞧着他对我说着恭喜，面上却未露丝毫喜色，便问他：“那你可认得孤那未来的驸马？”高官贵族子弟，有几个是不认得的？“认得。”他实话实说。“那，可有甚好恭喜的？”我一句话问愣了他，隔了半晌，方说道：“殿下应当明白物不及徒观其表，人亦如此。”我听出他话里有话，便接着问：“物不观其表，那究竟是上古祭器不及现世瓷器好看，还是比得瓷器金尊玉贵呢？”我紧盯着他，像是要在他脸上找寻些什么,可我大抵是要失望了：“现今想来，倒不如嫁给表哥了。”谁知我这话一说，他倒像受惊了一般：“殿下慎言。”我看他，戏谑道：“孤知道你与表哥交好，可也不至于这样为他担心，怎么，你怕我害了他？”他慌忙跪下：“微臣断断无此意，只是......只是这宫中耳目众多......”“好了，”我打断他，有些话我不愿从他口中说出来，“原来你也知这宫中的模样。”摇了摇头，不再说了。

一路皆无语，待他送我至永乐门要告辞之时，他走近我，自然是要隔着若林的，“殿下既知宫中艰难，嫁去严家或许未免不是一种解脱。”我不解，看着他，他跪在我面前，拜了一拜：“臣无能，只求殿下平安康泰，微臣告退。”我正想说洪垭你今天好生奇怪，他却已走远了。

是夜，我以为我会睡不着，却没想到做了个好梦，梦里是我大婚的日子，父皇站在城墙之上，母后执我手，将我领去宫门处迎我的那个人，我遮着盖头看不清那人的脸，可我却是笑着的，我想，那个人该是合我心意的。大约，若是洪垭我也是欢喜的。可醒来，梦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