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两主仆各有所得的思考间隙，寿春都里有名的名器坊“青尺”已是近在眼前。

如同看着就文艺清雅范的名字，青尺主打的兵器是刀剑合着些细腻的物事，装饰讲究，不是纹路精致奢华就是素雅低调中暗含奢华，总归都符合大多贵族官僚极富人家喜欢的那点高人一等又不暴发低俗的调调。连店外侍候接待的都是衣着洁净素淡面目周正甚至算得上俊俏的少年朗，看着就比周遭“门面糙汉子”的武器店铺更让人有进门消费的**。

青尺。木霭在地标样的招牌面前定了脚步。

上次是在哪个旮旯窝定做的小飞刀呢？

木霭一边回忆一边在识海里调出寿春地图计算着行程最少且路过九味斋的路线，距晚宴时间不多了，在别人家还踩点到达不太礼貌，她如今可是要夹着尾巴做个良民的好姑娘。

“小姐慢步。”青尺伙计的火眼金睛却不打算放过这条有能力消费还路过了的肥鱼，几个侍应低声合计了一下，便见其中一个看着便玉雪圆润可爱可亲的白衫小童几步从门前出来，走到了木霭身边，也不先多嘴，只俏皮地向后指了指招牌。

小童吐字清晰带着点老城的吆喝韵律，态度恭谦又不至于谄媚，让人听着就舒服。

“小姐，青尺今日可进了一批极精细有趣的玩意儿，像九转玲珑骰子、百炼钢的软剑、梅花烙样的花镖呀，都是又好玩又实用的妙物儿，不知您是否有兴趣进来小店瞧瞧新鲜？”

木霭确实有些神色意动，却不是对小童口里的“妙物儿”，而是——人。

唇红齿白眼神带点小世故仍不掩纯真的小正太年画里走出来一般，若不是一身素净，换上大红新衣，看着可喜庆了，几乎瞬间治愈了木霭这大半年来被一个个凶残老成一点不可爱还作的少年人荼毒沧桑的心情。

可今日确实不行了，她起床晚了又喝了小酒玩了葬花撩了凄凄，如今离晚宴也就只剩下一个买零嘴取暗器再换把衣服的空隙了。

于是她微微眨眼，杏眼水润看着十分有小姑娘的清澈美感，脸上流露出几分为难：“可是父亲吩咐了今日要早归……”

水梓看着木霭细腻妍丽好比珍珠美玉的脸，精养细琢得就差直接贴上“士族贵女”的标签了，回味到话里的意思，想到那位“父亲”恐怕位置不低，要是真缠了人回去晚了派人找上门来，他一介平民哪里承担得起。

于是连忙挤了笑脸安慰：“小姐莫要急，还是正事要紧，小店每隔半月便会进一次货，若是下次来缺了喜欢的吩咐一声很快便会补了上来。更别说，这次缺了说不定只是为了下次得到更喜欢的呢。”

“真的么？”木霭歪了歪头，水润眸子清澈见底，看着真是又软又萌。

水梓压下手心想要揉揉小姑娘鸦发的痒痒感，很肯定的点了头：“真的，不骗您。”说完肯定的话，他滞了一下，微微侧开了点脸似乎不好意思，木霭注意到他耳尖悄悄红了：“下次若您来……小的一定恭候在此，带您瞧个满意。”

“好啊。”木霭笑得弯了眼，一口应承了下来，果不其然见小童很快粉了脸颊，看着更发养目了。

身后几步隔开，收了长鞭隐藏在人群里的虞九在旁看得直抚额，没忍住低低笑出了声，暮府一门百年清贵，怎么到了这代却出了暮家父女这对奇葩？

莫非是前些年因为病弱拘得过了歪了性子？暮相是幼时长得太过惹人怜处处被人撩，生的女儿倒是端着副无辜模样撩拨人撩拨得顺手。

歪成这样族老还想他给正回来，也是出了难题。

这边木霭哪能想象虞九“任重而道远”的心情，热情告别了可爱的童子，又向前行了一段路。

寿春是个楚王治下极开明的大城，主要街道的排布基调以横平竖直的大气端方为主，往往一条道贯穿到头，尤其是买卖繁盛的西城区，各种街铺按大类林立两旁，绿灯红娟布装饰得极为热闹接民气，哪怕是外来者也可以极快熟悉分布，不管是生意往来还是过日子都如鱼得水。

但这样也有缺点，就是容易绕路。特别是在这清凉不寒游客如织赶路都快不起来的下午时分。

木霭现在就为了节省时间避开这些缺点，选择了大道之外遗留的各种捷径的偏僻小巷道，戴上披风遮住点头脸，她径直从大道岔进了小巷，捻起裙角，然后——朝着九味斋狂奔。

在时间有限的情况下，木霭半点不带犹豫地就决定了先顾肚子。寿春的治安还可以，又有暗卫守着，她也不至于总倒霉得没边，所以取武器的事可以缓缓，口腹之欲却是压不住的。

可惜打脸这只小妖精就爱来得猝不及防。

青石板上，轻薄的金红色层叠衫罗裙宽大的曳撒随着细碎致密的步子摇摇摆摆晃开朵盛放的花，而花上小姑娘纤纤细细容色妍丽衬了嫩丽柔软的蕊，从上而下俯瞰着，她迎着细碎的日光一往无前般奔跑向前，无限的生气和娇艳美好。

“喂，又走那种地方——”

全力冲刺中，头顶上方突然罩上一团阴影，有衣物摩擦声、破空声传来，木霭心下一动理智不及动作，下意识慢了步子抬头看了过去。

“呃——”

“呃！”

四目相对的瞬间——

木霭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扑通扑通，以很多年都不曾有过的节奏用力鼓动了起来。

头顶上方，季巫锦叼着枚雕镂精美的掐丝牡丹，借着抓撑了一把墙面的力道反推翻越过大半个身子，水蓝墨绿菊黄三色交织的精贵服饰合着肩肘腰腹处覆盖的熔金银丝软甲在日光下折射出繁复的光晕氤氲了他一头一身，颀长劲挺的身子侧转如同孤拔疾利的枭，花里胡哨光鲜明亮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注意到墙下有人，季巫锦猛地一顿即刻伸腿就要后踢上高墙借力避开——

大风吹过披风滑下……

却顷刻间被吸入了双青黑流丽映落曦光华彩的古潭瞳子……他突然忘了动作，只下意识把正远离着灰砖高墙的右手改撑为抓——可惜已经晚了。

高墙之下，木霭睁大了眼，看着上方静美容色上一双同样睁大了的冷茶色调的眼，映落漫天星辰，映照春华熹光，直到最后只映得满满红衣黑发、全是仰面而望的她这个人……愈来愈清晰，也愈来愈夺目，忘了躲。

“呃！”后来赶上的楚擎刚把身子在窄墙面上搁稳，就目瞪口呆地看见下方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