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内。
星夜如织，月光依旧。
桓琭白的话，似是证实了路为晞的猜想，于是，她便更为大胆地说了下去。
“赫连霐此刻人不在北疆，他路上有任何闪失，对谁都是麻烦。”路为晞分析道，“赫连霐毕竟是北疆正统，他出了事，北疆百姓必定不惜一切也要讨回。若他在卫国出事，你的父皇怕是就不好过了。至于赫连焘，看着是坐收渔翁之利，实际也很容易因此被人怀疑，倘若有心人再去翻查，怕是他那一屁股烂账就都要被翻出来了，他要是在这时候动手，就是往自己身上引火。所以，他，必须安全。而他与我们分道扬镳后，对你动起手来也更方便。”
“如此看来随便动我倒是无所谓。”桓琭白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打趣，仿佛被人天天惦记的人不是他。
“我可没这么说，只是照实分析而已。”路为晞不甘心地争辩道，“再说，除了我谁敢动你！”
“是，你最有胆子。”桓琭白又下手蹂躏她的小脸蛋了，被她拍打了几下仍不收手。
说起来他单身了这么多年，怎么没发现怀里抱个妹子是件这么有趣的事情，更何况这妹子既会谈天说地，又会撒娇卖萌。有了她，他这古井无波的生活也有趣了起来。
——对对对你俩最厉害，被人追着刺杀还能谈出个风花雪月来！
路为晞冷眼抗议某人无效之后，索性不说话不动弹了。
桓琭白玩够了，也赶紧见好就收，正色道：“你说的这些都对。不过，既然都想到这里了，你还没想出那人是谁？”
“我……”路为晞眉头微蹙，沉吟道，“我觉得你那位三哥没这个脑子，他大概会采取自以为很隐蔽实际早就暴露的做法。这人粗看感觉是没脑子，仔细想想，却是狂妄、大胆、不拘一格，甚至不屑隐藏。这样的人，你身边……”
路为晞原想说，他身边这样的人，她好像并未发现，可又觉得，依着自己与他相处的时日，下这样的结论有些草率了。于是她索性闭嘴不言，等着桓琭白给她答案。
“我们兄弟一共就四个，不是皇兄，不是老三，还能有谁。”桓琭白的语气很轻松，似是已经知道这件事多时。
“你是说桓琭敬？”路为晞眼睛倏地睁大，感觉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
那个桓家四兄弟里最没存在感的宁王桓琭敬？
不过仔细想想这人设倒有点像某些里的男主。
“为什么？夺嫡？”路为晞又问道，“可是以他的地位，他杀了你又有什么用，帮桓琭敏送个顺水人情吗？”
“因为他不止是想要帝位，而是要改朝换代啊。”桓琭白解释道，“看来阿晞你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路为晞一脸黑人问号。且不说这位兄弟子承父业居然想改朝换代这种脑回路很传奇，这事儿算是和她有什么关系啊！
“之前有很多次我都想问你，不过一直觉得没什么好的时机，既然今天谈到这里，我们索性就把话说开吧。”桓琭白两手扶着路为晞的肩膀，把她扶直坐好，而后与她对视着，道，“好吗？”
“好，你问吧。”路为晞见他如此模样，也收齐了先前的嬉皮笑脸，道。
“那这件事就先从你身上说起吧。阿晞，我问你，你还记得皇兄八年前秋猎受伤的事情吗？我是说，那个现场，你还记得吗？”
“现场？”这件事路为晞虽然早有耳闻，但是桓琭白现在居然和她提及当时的现场，“我不记得了。”
难道她当时在现场？
“这么说，你也不记得那天你被皇兄救下的事情了？”桓琭白接着问道，“那天皇兄的马是朝着你那边冲过去的，当时你似是被吓傻了，站在原地动弹不得。皇兄便是弯身下来险险将你推开，而后不多久他也因支撑不住从马上摔了下来，这才受了伤。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这么说，晋沅哥哥是为了我……”路为晞突然不知该如何面对桓琭白。倘若他最尊敬的兄长是为了她才遭此横祸，那她……
怕是要因此愧疚一辈子了。
“不，你别多想。”桓琭白见她低着头，便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那天确实是皇兄身体突发异状，一时恍惚无法驭马，导致你被波及。他这么做，也是尽可能避免连累到你。说起来，世人皆知皇兄和老四那天一道儿出了事儿，却不知道那天同样出了事儿的还有你。我记得皇兄虽是推开了你，你还是在病床上昏迷了大半个月才醒来，其间几次危机，那症状来得倒是比皇兄还要猛。”
“是嘛。”路为晞点了点头，心情却并未被桓琭白的话语平复，反倒是一阵复一阵地心惊。
她似乎明白了当初在玉皇山上，那位空禅大师为她算的命。
她的命被折成了三段……
原来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
难怪，在她所获得的记忆里，全是路为晞大了些之后的事情，至于六岁以前——
竟是没有分毫印象。
“六岁之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她抬起头，平静地看着桓琭白。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她还会以这样的语气告诉他，她不是“路为晞”。
“我之前就发现了。”桓琭白的语气倒也不惊讶，“只是不太确定，也不想确定。”
还不待路为晞问出口，桓琭白便浅笑着说：“阿晞那时候就缠着要嫁给我了呢。说待到你及笄时，我未婚你未嫁，便让我娶你。还要我等着你长大，我便一等就等到了这把年纪。”极其罕见的，桓琭白的眼神的笑意中糅杂了几缕得意。
路为晞：……
原来他当初说的那个承诺就是这个呀！她就说这么个活生生的大美人怎么就看上她这么个小萝卜头了，原来说到底还是前身撩的锅！
关键这丫的居然被撩到了！他什么眼光！
——自黑不好吧喂！
“那你可以不等的！”路为晞扬起下巴据理力争。
“我为什么不等？”桓琭白一脸无辜地反问道，“送上门的媳妇不要是傻子吗？”
路为晞无语了，合着按您的意思谁送上门都收吗？开什么玩笑啊！
“倒是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先忘了我，其后八年间一直对我闪闪躲躲的。若不是我出手快，怕这八年就要打水漂了。”桓琭白又恢复到先前那般略有得意的模样。
路为晞：……
她发现这个男人越来越幼稚了耶！这种事情得意个毛啊，人家不嘲笑他傻就不错了！
“好了跑题了跑题了。”路为晞赶紧一摆手，把正题拉了回来，“且不说我，这事儿和桓琭敬有什么关系？他那次不是也受了伤从此便成了个散王。不对等等，难道……那件事……不会吧……”
路为晞心中划过一个假设，便瞬间把她惊得毛骨悚然。
那年，她六岁，桓琭白十三岁，桓琭沅二十岁。
而桓琭敬，也不过只有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