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像孔维德这种六品小官儿是没有上朝资格的。但今儿是大朝会,御前侍读也算近臣,这才有了朝堂上的一席之地。
孔维德打理齐整,这才迈步出了值房。
从值房出来,穿过景运门,远远儿就听见圣驾礼乐声声。
孔维德一愣,抬头瞧着乾清门丹陛上的日晷,这才刚到卯时,皇上就上朝了?
看着御驾仪仗从乾清门浩浩荡荡出来,此时再要避开是不行了,弄不好被御史参一个藐视圣躬,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干脆大大方方跪在御道旁,等圣驾过去。
礼乐声声越来越近,伴着响鞭净道。孔维德低着头,看着青色官袍在青砖墁地上铺展开来,竟与这晨曦天地相融相合。
只跪了一会儿,膝盖便硌得有些儿疼了。唉,这一身娇养的细皮嫩肉呀!一会儿膝盖准得发青,早知道一大早会碰上圣驾,就该把护膝绑上。
仪仗慢慢儿行至跟前儿,孔维德跪伏在地,一动不动,只是……这仪仗队怎地停下了?
不仅停了仪仗,眼前还出现一双明黄色游龙平金绣厚底儿朝靴。
孔维德只愣了一秒,就恭声道:“臣孔维德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头顶上响起皇帝那特有的磁沉嗓音:“爱卿起得挺早啊!”
孔维德嘴角微抽,腹诽:是皇上您起早了吧!大朝会准七点儿开始,您提前一个小时就晃出来,是看错时辰了?
当然,嘴里可不敢这么说。
“皇上您日理万机,勤政爱民,先天下之忧而忧,实为万民之表率,臣微末之人,不敢当皇上的褒奖。”
皇帝何等样人,又岂会听不出她话里那一丝儿不情愿?说白了就是觉着这么个点儿还能让自己给撞上,心里不爽呗!
哼!换了任何一个臣子,都是恨不得戳皇帝的眼眶子里,让皇上时时刻刻惦记着那才算是得宠。她倒好,没事儿从不往他身边儿凑,好容易碰上一回,还老大不乐意,哪有一点儿为人臣子的觉悟?
皇帝因着孔维德的态度,心里颇为不爽,脸儿也冷了下来。
孔维德从周遭散发的寒意中隐隐感到皇上似乎心情不好,可皇上没叫起,她不敢起身,更不敢抬头。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跪着,在阔大的乾清门广场上,在天地一色的晨曦中颇有些萧杀的意味。
就这么僵着,孔维德心里也是有些儿后悔。你说人皇上好心好意表扬你,你高高兴兴接着不就得了?非要说什么不敢当,现在真不敢当了吧!
要说孔维德这人吧,小脾气有,小聪明也不缺,唯独没有气节。碰上横的,立马儿缩了。说好听点儿那叫能屈能伸,说难听了那就是没骨气。不过,孔维德有一个优点,那就是能装,就算没气节,装也得装出一些儿来。
于是,终于熬到皇帝先开了口,她才暗地里吁了口气儿,再装就要装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