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了，我离开cd，在上海没日没夜的工作，物质上饱食终日，精神上四分五裂。

我知道，如果再这样生活下去，如同行尸走肉般穿梭于大大小小的会场、谈判桌前和夜总会小姐的媚笑声中，最终捧回的不会是梦想的生活而更可能是撕裂的人生。既然我知道我心里的结在哪里，就应该找到那个结，让它真正结束。

到家时候，我妈问我：“你还知道回来？”我说：“那你让我进屋不？”她没有回话，侧开身子示意我进去。我把旅行箱放在门口，先去了趟厕所，坐到沙发上的时候发现箱子已经放在我房间的门边，那一刹我心里一紧，强忍住泪水使它慢慢又浸回了身体。我又站起来，拉着她坐下说：“妈，如果你愿意，同我一起回上海，你在我身边照顾我也不用再担心我了。”她说：“眼不见为净。”我坐了一会儿，总觉得不自在，横亘在我们母子之间的是一条无法跨越的沟壑，不管对方如何努力却总也跨不过去。

在家里呆了四五天，我妈虽然早已退休，虽然我每个月寄足够她生活得很好的钱回家，她仍然在一个私营企业做全日制的会计，早出晚归，很少与我交谈，直到奶奶到访。奶奶拉着我的手，用几乎哀怨的眼神看了我一阵，摇着头说：“你怎么就这么狠，一走就是几年，除了每月寄钱回来，连个电话也没有，你是要我死也死得不瞑目啊。”说着说着竟抽泣起来。我爸死后她一直住在我姑姑家里，很少与母亲见面，她们向来不和，没有了我爸再没有了我更是行同陌路。我还和以前一样嬉皮笑脸地抱着她一个劲的猛亲她的脸，说：“我最亲最亲的奶奶，我就是怕听见你哭啊，才不敢给你打电话，好了，啊，只要你以后想我了，就打电话给我，我就回来看你好不好。”她说：“我也不敢耽误你的前程，cd这地方你是呆不下去了，难道还非把你蹩在这里让你受气不，这几年我也想清楚了，是你爸不好，怪不着你。”原来，第一个原谅我的，竟然是奶奶。

姑姑是最恨我的那个人，奶奶也不愿意惹着她生气，赶着就走了。我妈吃过晚饭后叫我进了她的房间，拿出一本存折，她说：“穆泽，你先别忙着说话，安安静静听我把话说完，别让我说不下去，”她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继续说：“这是你这几年寄回来的钱，我一个人也没什么用钱的地方，拿着退休工资又打份工，手边也存了一笔钱足够养老了，我晓得你在上海干得不错，想尽一份孝心，你这钱拿给你奶奶吧，算是替你父亲尽孝，这些年，我不敢停下来不工作，不敢让自己过好日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反省自己，实际上我每天都在忏悔，要不是我那个时候太虚荣，处处跟别人家比，你爸不至于变成后来的样子，我是有责任的，我现在只要还活着就赎不了这罪，但我怕死，我怕去见你爸，怕他怪我害了他又害了你，————”当我抱着她的时候，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在我怀里泣不成声，哭到撕心裂肺。

走之前去姑姑家看了奶奶，把我妈要我拿给她的存折交给她。姑姑从开门就没给过我好脸色，听见我是奉我妈之命给她妈送钱来的，走上来从我手中取过折子看看说：“哟，钱不少啊，小泽，你混得不错嘛。”接着又说：“自从你爸爸走后，我们一家就没人可靠不说，还有些人恨不得重重踩上一脚，这几年过得别提有多窝火了，你在上海混得这样好，要关照下你弟弟呀，他现在在cd也是没多大作为了，你爸的事老是被人说起，也没有好的单位肯用他。”

我对她那一套早已厌烦，打断她说：“姑，我给你个名片，如果靖涛愿意，让他去找我的朋友江宇，靖涛只要是有用的，江宇肯定会给他机会。”姑姑听后干笑几声算是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