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是什么都不懂。”
刑警男感觉到对方话中有话:
“你什么意思?”
“真正控制局势的人是我!”
交警男自鸣得意地怪笑着:
“癫狂男?他只不过是我的一块垫脚石。”
刑警男心中一凛:
“难道你是故意把他撞死的?”
“那当然,我早就知道他要从地道逃跑,只要撞死他,就是大功一件。嘿嘿,这才叫计划,懂吗?如果看不到收益,谁愿意去吃那坨狗屎?”
刑警男听明白了,原来交警男自己也是阴谋的参与者,难怪他死活不肯接受催眠,他是害怕这些龌龊的事情暴露出来!刑警男倒抽了一口冷气,又问:
“你们是什么时候串通在一起的?”
交警男却已失去了耐心:
“我懒得跟你解释,到了阴曹地府你自己去问癫狂男吧。”
说完这话他猛踩了一脚油门,汽车加速向着前方驶去。刑警男知道对方已经不准备给自己留活路了,他必须尽快想出自救的方法。
“你也太小看我们警局了。”
刑警男突然间说了一句。
交警男用讥讽的口吻反问:
“是吗?你命在旦夕,我该如何高看你们?”
“你以为杀了我就能过得了这关?你很快就会被抓住的,因为你杀人的手法一点都不专业,必定会留下大量的线索。”
交警男悠然道:
“那你就从专业的角度说说吧,我应该怎么杀了你才好?”
沉默了片刻之后,刑警男说道:
“你会把这辆车开进水里。”
“哦?”
交警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惊讶,刑警男知道自己猜对了,便继续说道:
“因为这辆车上的线索太多,把车开进水里,人和车全都消失了,这事就成了一桩无头案,想查也无从下手。”
“没错。”
对方既然已经说破了,交警男也就不再遮掩:
“我正在往城南山郊开,那边紧挨着湖有条山路,是很长的一段下坡,中间有个急拐弯,只要找好角度,汽车就可以自己冲到湖里去。”
“你知道我是怎么想到这招的吗?前几年我在城南大队当交警,曾经有一辆小汽车失控冲进了湖里,那一片湖水有十多米深,后来只是把车里的尸体捞上来了,那辆车至今还在水底沉着呢。你说,还有谁能找得到你们?”
交警男所说的地方,刑警男知道。
那一片地处偏僻,路上的摄像头非常有限,而交警男身为交警,要避开这些监控根本不在话下,如果这计划被对方得逞,自己恐怕真的要沉冤湖底,永不见天日。
刑警男开始在脑海中勾画行车路线,并且试图从窗外依稀闪过的画面来判断此刻所处的大概位置,与此同时,他还要尽量想法拖延对方的时间。
“你好像忘记了一件事。”
刑警男忽地又冷笑道。
“什么?”
因为刚刚被猜中了沉水的手法,交警男对刑警男的话不敢再忽视。
“你忘了我的那辆车,那辆车停在路边,明天就会被人发现,警方在附近搜索一下就能找到你杀害助手男的现场,那里会有血迹,还会留下你的脚印。”
交警男“嘿嘿”一笑:
“谢谢你的提醒,不过我已经想到这一点了,所以把你的车往南又开出了五百米,虽然不算很远,但也足够超出你们警局的搜索范围吧。”
刑警男无声地苦笑了一下。
他原本期待交警男回头去处理那辆车,这样就能给自己争取到很多变数,可惜这个机会已经不存在了。汽车继续驶向前方,这时忽地有个路牌从车窗外一闪而过。
刑警男一下子认出了这个地点。
他心念一动,又有了一个新的主意,于是轻轻地“哼”了一声道:
“你别得意得太早,即便你把我们连人带车沉入湖底,警方还是会找到我们的尸体。”
交警男搭茬问道:
“怎么个找法?”
“看来你对警局很不了解,你不知道吗?像助手男这样外出执行特殊任务的,身上都会带着gps追踪器。”
“那又怎么样?我不信追踪器到了水里还能发出信号来。”
“到水里当然没用了,但之前的追踪信号在控制中心都能查出来,既然信号是在湖边消失的,警方当然会派出蛙人到水底找一找。”
交警男沉默了,他显然是受到了触动。
片刻后,他猛地打了一把方向盘,汽车偏离了原先的路径,拐向了另外一条岔路,这条路上不时有车灯闪过,显然比原先那条路要热闹了许多。
沿着这条新路又行驶了五六分钟,交警男把车靠边停下,然后他阴森森地问道:
“追踪器藏在哪里?”
刑警男讥笑道:
“我怎么可能告诉你?”
交警男不再多问,他下了驾驶室向着车后排走去。
“你们那点小把戏,以为能骗得过我吗?”
交警男怒气冲冲地打开车门,站在刑警男的脚外,然后他弯下腰,一把将助手男左脚穿的皮鞋拽了下来,他开始用手掰扯那只皮鞋的鞋跟,片刻后觉得光用手不给力,干脆把皮鞋举起来使上了牙齿。
这时远处有车灯照射过来,映出了他那张狰狞的面容。
鞋跟终于被咬开了,里面并没有藏着什么追踪器,交警男愤愤地把皮鞋砸在刑警男脸上,然后又弯腰去脱助手男右脚上的鞋子。
照射在交警男身上的车灯越来越亮,刑警男终于等到了合适的时机,他屈起双腿猛然一蹬,两脚正踹在交警男的双肩上。
后者猝不及防,一个跟头向着车门外翻滚出去。
一辆卡车从刑警男眼前掠过,带起一片刺耳的刹车声。
足足三四秒钟之后,刹车声才连同那辆卡车一齐停歇。
片刻之后,一个卡车司机慌慌张张地跑到刑警男的车门前,那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他先是往车内瞥了一眼,然后又语无伦次地问道:
“这……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刑警男已恢复了冷静,他招呼对方道:
“先把我身上的绳子解开。”
男子手脚酥软,费了半天劲才解开了捆绑刑警男的那根绳子,当刑警男从车厢里爬出来的时候,男子带着哭腔说道:
“一会儿警察来了你可得帮我作证啊,这人突然就滚到路上来了。”
“我就是警察。”
刑警男一边说一边向着不远处的卡车走去,很快他看到了卡在车轮下的交警男,死状比昨天的榜样男好不了多少,卡车司机紧跟在刑警男身后,惴惴不安。
虽然从鬼门关转了回来,但刑警男此刻的心情实在难以庆幸。
他紧盯着交警男的尸体,恍若隔世,良久之后他才喃喃说了句:
“终于完成了。”
“什么?”
卡车司机往前凑了凑,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他的计划完成了。”
刑警男仰起头看着黑压压的天空,幽然长叹道:
“七宗欲……”
……
**
桌前只坐了三个人,却摆了四套餐具。
而四个杯子都已斟满了烈酒。
“喝吧。”
刑警男只说了两个字眼圈已经红了,他举杯仰脖,一饮而尽,坐在对面的雕琢和法医男也跟着喝干了自己的杯中酒。
“我答应你的,任务完成之后陪你喝酒。今天我们就喝个痛快。”
刑警男对着身旁的空座说道,然后他端起第四个杯子。
烈酒再次滚过咽喉,烫得人血泪沸腾。
雕琢将四个空杯子斟满,她也很是伤感,有些哽咽道:
“兄弟,我也陪你一杯。”
喝完之后,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当雕琢听到助手男不幸遇害的消息时,内心的确是很难受,虽说她与对方认识不久,但在此次案件中,对方作为自己的临时助手,也是尽心尽力,已经算是朋友了。
而法医男认识助手男更久,情谊更深。
良久之后,刑警男向法医男问道:
“助手男的尸检结果出来了吗?”
法医男看了刑警男一眼,神色颇为唏嘘:
“致命伤在心脏,匕首扎的,肋骨里还卡着一截五厘米长的刀尖。你知不知道,助手男救了你一命。”
“嗯?”
刑警男蓦然抬起头。
法医男说道:
“断掉的匕首上能找到助手男的指纹,从发力状态来看,应该是助手男主动把刀刃撅断的。”
刑警男愣住,他听懂了法医男的意思。
交警男把助手男骗到偏僻的路边,他先让助手男打电话把刑警男叫来,等电话挂断之后便突然用匕起了袭击,助手男猝不及防,被刺中了心脏要害。
他知道交警男接下来还要对刑警男下手,所以拼尽最后的力气将刀刃在自己的肋骨间折断,这样一来交警男便失去了致命的武器。
没了匕首,交警男只好就地取材,后来他用一个砖块对刑警男实施了偷袭,那一击并未致命,只是让刑警男昏迷了一阵,苏醒后的刑警男开始寻觅脱困的机会。
他做了多次尝试,直到他看见了窗外的那块路牌,危险的局面终于有了转机。
刑警男认识那个路牌,他知道往前两公里会有一个路口,在路口继续直行将通往城南郊外,若拐弯则会进入另一条省道,这条省道是连接本市和邻近市的重要交通线,在夜间常有超载的卡车往来行驶。
于是刑警男就编了个gps追踪器的由头,逼得交警男必须要停车排除这个隐患。
他还告诉对方,这个追踪器能向控制中心发送行进过的路线。
交警男当然不希望警方猜出他的目的地,所以他在销毁追踪器之前多半要拐到另一条岔路上去,借此来误导警方的视线。
一切正如刑警男的设计,交警男拐弯开上了那条省道。
接下来,刑警男要做的就是把对方引到后排车门前,他故意不肯说出“追踪器”藏在什么地方,目的就是让交警男自己来找。
几天前,交警男和癫狂男同车而行,刑警男曾把一双藏有监听设备的皮鞋给交警男换上,所以当交警男要寻找“追踪器”的时候,他首先想到的肯定就是助手男脚上的那双鞋子。
交警男果然上当,他打开后排座的车门,俯身去脱助手男的皮鞋。
刑警男瞅准机会将对方从车里踹了出去,一辆疾驰而过的卡车当场要了交警男的命。
纵观整个脱困过程,刑警男的智勇自救固然关键,但若没有助手男以肋骨断刀的壮烈举动,刑警男也会被同一把匕首刺杀,一切早已成为浮云。
刑警男想说声谢谢,可惜对方再不可能听见。
他所能做的唯有含泪痛饮。
法医男也不胜唏嘘,同时他心中还有一个困惑未解,酒过三巡之后,他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说这一切都是癫狂男的计划?”
刑警男点点头,表情既愤怒又沮丧。
法医男追问:
“可他怎么做到的?他已经死了,怎么能控制死后的事情?”
这问题,雕琢解答了:
“因为他生前就已经做好了安排。那天在轿车里,癫狂男故意把自己的‘逃跑方案’告诉交警男,目的就是要引诱对方把自己撞死,交警男以为癫狂男死了就没人知道真相,可他不知道对方早已埋下了伏笔。”
“这个伏笔就藏在癫狂男的电脑中。”
“当警方发现‘七宗欲’的线索之后,必然要对交警男实施保护,交警男却把警方的关注看作一种巨大的威胁,为了保住自己的仕途,他不惜拼个鱼死网破,就这样他一错再错,最终万劫不复,癫狂男的计划就此大功告成。”
法医男略显犹豫地问道:
“可是,万一交警男得手了呢?我是说如果他把刑警男也杀了,而且真的沉尸湖底,那癫狂男的计划还能完成吗?”
“一样能完成。”
雕琢皱眉:
“你想想,刑警男和助手男同时失踪,交警男当然是首要嫌疑对象,当警方针对他展开调查时便会激起他更强烈的反弹,总之他已经走上了一条癫狂的道路,这条路的终点必然是覆灭,区别只在于,这条路上到底会有几个无辜的陪葬者。”
法医男听懂了雕琢的意思,他颇为后怕地倒抽了一口冷气,愕然摇头道:
“为了仕途,一个人竟然能疯狂到这种地步。”
雕琢道:
“他自身的**本来强烈,再加上癫狂男的蛊惑——”
“你是说交警男也被催眠了?”
“肯定的。他的行为已经不能用常理来解释了。”
法医男想了想,又问:
“那榜样男呢?他为什么会自杀?”
“应该是癫狂男事先设好了触发器,遇到特定的情况就可以引爆榜样男的心穴。”
法医男犹豫着追问:
“不是让心理师给榜样男做过催眠吗?怎么——”
“只能说对方的手段更加高明。”
雕琢顿了顿,又略带自责地说道:
“当时我还不知道‘七宗欲’的计划,以为癫狂男死了案子就结束了,所以也没太重视,谁想到他还留着后招。榜样男一死,警方肯定要死保交警男,而对交警男盯得越紧,后者的反抗就越剧烈,每一步的棋都是对手精心设计好的。”
“太可怕了,真是算无遗策……好在他自己也死了。”
法医男咋舌叹了两句后,忽地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
“可是他自己为什么要死呢?”
“他的死也是计划的一环啊。”
“就是说他为什么要用这个计划?完成‘七宗欲’的惩罚对他能有什么特殊意义呢?连命都可以不要?”
雕琢沉思了一会,道:
“最大的可能性还是为了出名。”
法医男撇着嘴不置可否:
“可是他不用死就已经很出名了。”
“在他看来还不够,也许他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他的名字。”
“全世界?这有点夸张吧?”
“一点都不夸张,他的目标很快就会实现了。《七宗罪》是一部非常出名的电影,在世界范围内流传很广,癫狂男完美复制了电影中的犯罪手法,这事很快就会轰动世界的。”
“但别人并不知道‘七宗欲’的计划啊,这样就流传不起来吧?”
“他既然能在笔记本里给警方留下线索,难道不会在网络上给公众留下线索?”
雕琢“嘿”了一声:
“这个线索现在还没有爆发,那是因为最新的案情还没有泄露出去,等公众知道榜样男和交警男真的都死了,就等着看效果吧!”
法医男愣了一会儿,摇头道:
“他真是想出名想疯了!”
“没错,他就是个疯子,被自己的**逼疯了。”
说完这句话,雕琢端起面前酒杯,一挥手道:
“别聊这些了,还是喝酒吧。今天我们都要陪助手男喝个痛快!”
刑警男和法医男也端杯,三人你来我往地喝起来,每次刑警男都要把助手男的杯子斟满,多出来的那杯酒也大部分落进了他的肚中。
看来今晚,大家都要一醉方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