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艽被司马易提溜上马车后可以说是颤颤歪歪战战兢兢了,她刚才贪杯多喝了两口酒,这会儿脑子晕乎乎的,不过仅存的那么几分理智,还是让她看清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缩在马车的角落里盘着腿,她靠着软垫装晕,寻思着应该怎么去安抚眼巴前儿这个浑身上下嗖嗖嗖冒着凉风的男人。
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精神了片刻,她这才笑眯眯地凑过去搂住了男人的腰,整个人就那么扑在这位爷怀里蹭啊蹭的。
司马易这会儿心里正攥着气,自然是不愿意搭理她的,绷着一张严肃脸,他将脸转向一旁,就是不打算跟她说上一句话。
瞧着这个男人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秦艽乖乖坐直了身体,挠了挠脑袋,开口承认上错误了,“那个那个……我刚刚的话都是开玩笑的,你别往心里去了呗?”
秦艽说完这句话其实自己都没啥底气,因为她刚刚那个“拥抱邀请”明显就是真心实意的,在她心目中,那临别之前的友谊拥抱应该不算什么吧?
可是很明显,触到了某位爷的底线。
默默盘算着心里那点儿小九九,秦艽觉得跟一个封建王爷谈恋爱实在是太累了。
懒懒的打了个呵欠,她再次歪在了一旁,眼睛都要睁不开了,“真不理我了?真不理我了啊……哈~那我可睡了。”
说罢,她调整了个姿势就要睡了过去,可是还没等她落实这件事,整个人就被卷入了一个带着清冽酒香的怀抱,随后耳边就传来男人咬牙切齿带着薄怒的声音。
“你故意的,嗯?”
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秦艽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怎么我就故意的了?我还没找你的茬儿呢,你倒是先来找我的不是了!”
捏住她小巧的下巴,司马易将眼睛眯了眯眼,语气不善,“你收了他的青仑玉箫?”
青仑玉箫?
下意识地摸了摸被她别在腰间的短箫,她蹙了蹙眉,不以为意,“我是收了这短箫,可是这是人家给我的临别赠礼,我总不好拒绝吧?”
盯着她精致的小脸看了半晌,司马易这才轻启薄唇,幽幽开口,“那青仑玉箫,是宁妃娘娘的遗物。”
心跳骤然一停,秦艽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了起来。
“司马易,我不懂你什么意思。”笑容僵在脸上,秦艽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期待从司马易的脸上找到答案。
“艽儿,这段时间来,其实你是怀疑过的不是吗?我几次与诸葛无极叙话,你都在场,可你,从来没有问过我们是如何相识的。”
司马易说得没错,秦艽是怀疑过诸葛无极与他的关系的,一开始她只当这两个人之间是泛泛之交,可是几次相处下来,她却从这两个人身上发现了那种只有相识多年老友才会拥有的默契。
她理所当然的会怀疑,不过她觉得既然司马易没有说,那么她不问便是了。
她这个人精是精,可是却也懂得难得糊涂,有些时候知道的太多了,也并非是一件好事。
可是她没有想到,司马易会在这个夜里主动提及这件事。
“艽儿可曾听说过建安六年,这洛都城里发生的一件大事?”
司马易幽暗的目光对上秦艽略显不安的一双眸子,紧抿的唇角一点一点泄露着他的情绪。
建安六年,建安,六年。
这半年来秦艽在这洛都城里搜集了大大小小不少情报,其中,自然不会缺少令皇家都讳莫如深的话题。
建安六年,司马恒丰长子齐王司马湛被人弹劾其结党营私密谋造反,司马恒丰得知震怒,命人捉拿司马湛,并在其府中搜到了一身崭新的龙袍。
司马恒丰生性多疑,对于骨肉亲情更是不慎在乎,那是他刚刚手握江山不久,怎么可能留下如此隐患?而且那段时间,齐王司马湛已经颇受百姓爱戴,自古帝王当以“仁德”称颂,司马恒丰如何忍得这个儿子比他自己更受拥护?
所以当谋逆事情一出,他不问青红皂白,不管是真是假,早已下了杀心。
据说当日宁妃在勤政殿外跪上了一天一夜,最终却连司马恒丰一面都没有见到。
那时的宁妃可以说是艳冠后宫,圣宠不断,但是在一个帝王面前,却永远也敌不过那至高无上的皇权。
随后,宁妃于宫中自杀,消息传到宗仁院时,司马湛已经被推上了断头台……
当时秦艽看到红袖在密室里洋洋洒洒写下这些文字归档时,她就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惋惜。
如今司马恒丰这些儿子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司马潇虽然文韬武略不在话下,可是却始终对皇位不感冒,百年以后,就算司马易不夺权,这皇位在他司马恒丰那些儿子手中,怕是也保不住几年。
可是现在看来,或许事情又与她所了解的大相径庭了?
敛眉深思,她抬起眼皮,望进了司马易此刻如同大海一般深沉寂静的眸子里,“司马易,当年齐王司马湛,是不是没有死?”
“没错。”司马易的回答不曾犹豫,这两个字也让秦艽的身体逐渐紧绷起来,紧接着,他又补充道:“当年的齐王殿下,就是如今的公子无极。”
这个答案对于秦艽来说,无疑是震撼的。
她与诸葛无极从去年夏天在汝南与陵广交界的小树林相遇再到如今洛都城幽静一隅的月下饮酒,已经认识了大约一年之久了。
他给她的感觉从来都是润物细无声般的温柔,她虽然知道他心中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可她却从来都没有察觉到,原来,他竟是背负着这样的血海深仇。
“想不到,他身上居然有这样的故事。”
人人都说虎毒不食子,可是他司马恒丰为何就忍心对自己的儿子痛下杀手?
秦艽与司马易身上都背负着仇恨,可是那仇恨始终是外人加诸给他们的,并非来源于自己的至亲之人。
她实在想象不到,当诸葛无极被自己的父亲囚禁在那暗无天日的宗仁院时,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一滴晶莹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秦艽没有伸手去擦拭,任由它顺着脸颊流进了自己的衣领。
“艽儿,你哭了。”
抬起手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司马易的眼中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司马易,为何今日,你要将这件事告诉我?”
“爷只是想告诉你,你所面对的人,远不如你看到的那样简单。”
“那你呢?”
“你看到的我,就是全部的我。”
说完这句话,司马易将她腰间的青仑玉箫拽了下来,蹙紧了眉毛,“艽儿,你不该收下这个东西。”
看着司马易不悦的面孔,秦艽突然就有些想笑,摸了摸下巴,她似是又恢复了以往的玩世不恭,“爷,你究竟是因为这是宁妃娘娘的遗物所以不让我收下?还是说……你这是在吃醋?”
屈指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一个脑瓜崩儿,司马易语气坦然,不曾犹豫,“二者皆有吧。”
哈?
竟然回答的这么痛快?
秦艽觉得自己可能出现了幻听。
以往这位爷是绝对不会这么痛快就承认这么“有**份”的事情的,难不成今天晚上还真是受刺激了,所以才说出了这样的话?
挠了挠脑袋,秦艽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了。轻咳了几声,她想破了脑袋,才想出了那么几句话,“这个这个,这青仑玉箫我是真的不知道它还有这么一段背景,不然我打死也不会收的,可是如今我都将这东西拿回来了,也不好再还给人家吧?”
瞧着她懊丧无比的小样子,司马易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将她揽紧,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额头,“罢了,这青仑玉箫你便留下吧,此番分离,再见面也不知该是何年何月,留个念想也是好的。”
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秦艽转了转大眼睛又忍不住问他了,“刚刚天枢叫你出去,是有什么事情吗?”
沉默了片刻,司马易的眉头在黑暗之中紧紧锁起,“刚刚府上来人传话,说是嘉慧公主来了。”
“她来做什么?”
秦艽瞪圆了眼睛望向司马易,实在是搞不懂这位小公主在搞什么幺蛾子了。
正寻思着,两个人就回到了府上,一进门,尹从就巴巴地甩着拂尘走上来跟司马易哭诉上了。
“爷,今日嘉慧公主深夜造访,一句话没说直接就去了侧夫人的园子,好说歹说这才给劝了出来了,现下正在清心院里等您,您看……”
“走吧,前头带路。”
司马易跟秦艽走进清心院的时候,这院子里一派灯火通明,而那个嘉慧小公主正坐在台阶上扯着宝剑蹂躏着,那狗平日里尽会欺负秦艽,如今可能是看见这满院子的人都对司马沁毕恭毕敬的,所以它也就自己老实待着任人搓圆捏扁了。
“十七哥,你回来啦!”
正在祸祸狗的司马沁瞧见尹从后面的高大身影,一个高就蹦了起来,随后便撩开衣摆窜到了司马易身边,像是没见着秦艽似的,直接将人挤了开来,顺便跨上了她这位哥哥的手臂。
被无情推开的秦艽瞪大了眼睛瞧着面前这一幕,等回过神儿来这才发现这位小公主穿的竟是小太监的衣裳。
撇了撇嘴,她也不理会儿,直接就将灵巧和初五叫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