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这百年繁华的洛都古城迎来了它最为寒冷的一个冬天,即便如此,作为这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都城也从不缺少属于它的热闹,依旧是喧嚣不停,热闹非凡。
秦艽因为怕冷,最近几乎没有怎么出门,每天招猫逗狗撩王爷,将日子过得千篇一律。不过最近她那个做桂花糕的手艺倒是越来越好,也终于让她相信了一句话——再牛逼的事情也抵不过傻逼似的坚持。
就这样,转眼,建安十二年冬至这一天悄悄来临了。
这是秦艽起得最早的一天了,窗外的天还黑,她就已经将自己捂得得严严实实的去了厨房,这个时候司马还在床上睡着,并没有醒来。
等他下意识的想要去搂抱身边的人却发现床位已经空了的时候,他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然后蹙眉唤了人进来。
走进来的人是尹从,只见他手里端着烛台弓着身子进来,等到将烛台安置好,这才站在幔帐外道了句,“爷,您醒了?”
轻嗯了一声,司马易便掀开了床幔翻身下了床,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他轻轻皱起了眉头,“王妃呢?”
“回王爷,王妃她一早就起了床,现下正在厨房里跟灵巧和初五两个人一起包饺子呢。”
表情有着一瞬间的错愕,不过却转瞬即逝,想着最近他那小厨房被秦艽祸祸得不成样子,司马易就颇为头痛。
不过既然她愿意祸害,那么便也随了她去吧。
转身吩咐尹从备水沐浴,想到一会儿还要进宫赴宴,他眉宇间略有忧色,望着窗外的幽暗天色,心情也有些沉郁了起来。
包饺子的时候秦艽其实已经完成了那盘桂花糕,经过她上百次的反复实验,现在终于可以做到色香味俱全了。
至于这个饺子嘛,完全就是她的心血来潮了。
冬至吃饺子是习俗,民间有个说法,说是冬至不吃饺子就会冻耳朵。秦艽寻思着现在这天儿这么冷,冻掉耳朵的几率大概在百分之五十左右,所以为了保护自己的耳朵,顺便应应节气,她也就在初五和灵巧的强烈要求下跟她们俩一起玩起来了。
包饺子这个事儿只有初五是行家,她和灵巧完全是给初五裹乱的,两个人满厨房追着跑,摸得满脸都是面粉,最后要不是初五都快哭出来了这俩货还不消停呢。
见样学样的跟着初五包了几个,秦艽包着包着就没了耐心,突然就有些感叹为何她一个左手刀枪右手棍棒的土匪现在要摆弄这些鸡零狗碎的玩意儿?
于是乎,包了几个一下锅就得露馅的饺子后,秦艽拍了拍手里的面粉,一溜烟就窜了出去。
进门的时候司马易已经穿戴整齐就坐在桌边等着开饭了,见到秦艽满手面粉地跑了进来,他微微蹙眉,沉着声音就开口了,“去,把手洗干净再换身干净的衣衫。”
秦艽听着这有些不悦的声音,撇了撇嘴,直接就要扑到他身边往他脸上抹面粉,谁知自己那双手还没有抬起来呢,就被对方一下子抓住。
“爷这身衣服是新做的,弄脏了是要赔的。”
“赔就赔,姑奶奶赚了不少银子,可劲儿花!”
说罢,秦艽就又往前凑了凑。
见到她又要撒泼耍赖,司马易颇有些头疼,只得将她的手举高,这才开口说话,“艽儿别闹,待会儿还有正事。”
见他今天似乎没有什么兴趣跟自己闹,秦艽悻悻地收回了手,默默去洗漱换衣裳了。
等再出来的时候,那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饺子,灵巧还十分贴心的将她那几个漏了馅儿的单独盛到了一个小碗里摆在了她的作为跟前。
十分无语地瞧了灵巧一眼,秦艽迈着闲适的步子走了过去,直接坐在了桌边。
盯着碗里那几个“破破烂烂”的饺子,秦艽想了想,直接叫来了宝剑,端着碗就搁在了地上,准备让宝剑也呵护一下自己的小耳朵。
谁知她刚将碗放在了地上,一旁的初五就来了一阵惊呼。
“王妃——”
这个时候,秦艽已经收回了自己的手,而且宝剑也已光速赶来赴宴,埋头吃起了那几个饺子。
秦艽抬头看了一眼吃惊里有几分恐惧,恐惧里又有几分尴尬地初五,秦艽挑眉问她,“你也想吃?”
摇了摇头,初五的目光直接落到了司马易变幻莫测的一张脸上,从她站的位置上,刚好可以看见这位爷刚刚伸出去的手,就那么顿在了空中。
秦艽背着身去没有看见这一幕,但是观看了全程的初五明显有些心慌了。
秦艽看着初五那一会红一会儿白的小脸觉得这孩子可能是病了,于是还像模像样地慰问了她几句,全程没有看见那边脸色黑如锅底的某位爷。
等到她自己将肚子吃的圆滚滚又喝了两大碗面汤溜缝儿,最后又来了一段饭后瘫过后,她这才发现身边的某人有些不对了。
“爷,你咋了?”
没有吃到自己女人亲手包的饺子的十七爷现在很是不开心,冷冷地扫了趴在地上毛绒绒的宝剑一眼,他出口的语气十分不善,“没啥,就是突然想吃狗肉了。”
感受到了来自于主人的**裸的威胁,宝剑哼唧了两声,又缩了缩脖子,直接瘫倒在地上装死了。
秦艽不知道他这一大早上的又在闹什么妖呢,微微扶额,她主动挑起了话题。
“爷,咱们啥时候出发啊?”
司马易正喝着茶,听见她这么问便放下手中的茶盏回应道,“等收拾好了就走。”
想到待会儿要进宫,秦艽还有些微微的紧张,毕竟她待会儿要进的可是皇宫啊,她这辈子还没有进去过。
虽说她也曾去过紫禁城逛一逛,但是那里毕竟已经变成了一处旅游景点,不比现在这样刺激新鲜。
这么想着,她就有些担心起自己的性子来,她自己都承认自己实在是有些野了,平时在这王府里怎么着都成,毕竟这是司马易说了算,但是那皇宫就不一样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小命不保。
她虽然也不是很惜命,但是她却怕给司马易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毕竟报仇在即,她不能给他添乱。
这些想着,她便忍不住问了,“爷,这公里的规矩我都不太懂,要不你现在跟我说说,我勉强记一下。”
秦艽作为一个洒脱的女土匪,她其实最是烦这些没用的破规矩了,但是为了能够顺利将这冬至宴挨过去,她也只得向现实低头。
不过她虽然这样想了,可是司马易却并没有打算用那些繁杂的规矩束缚住她。
抿了口茶,他润了润嗓子,开口道,“你只要好好跟着爷,其他的都不用管。”
听见这位爷都发话了,那秦艽也就没有强求,点头表示同意,她跟着司马易闲聊了一会儿,就上了马车,往那洛都皇宫驶去了。
冬至这几天朝堂上下均有小假期,所以司马易最近这段日子应该会很清闲,不过自从他回来交出兵权过后,似乎也不像以往那样忙碌了。
司马恒丰那只老狐狸,自打回来就盯上了司马易手中的西北军,恨不能分分钟将兵权从司马易手中抢来。
司马易没有交兵符的时候,他就三天两头请司马易进宫用膳,也玩起了“杯酒释兵权”的把戏,在宫宴上恨不能痛哭流涕表达出他因为这兵权旁握的担忧。
司马易自然能够看出司马恒丰的计量,所以也与他周旋了一番,三推两推这才将兵符交了上去。
秦艽早上起得太早,吃完早饭后也有些困了,所以就在马车摇摇晃晃的颠簸中睡熟了。
司马易原本在思考事情,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他这才叫醒了睡在他腿上的秦艽。
摸了摸她白白嫩嫩的一张小脸,感觉到手感极佳,他又忍不住捏了两下。
不情不愿的睁开眼睛,秦艽拂开男人作乱的一双手,咕哝着,“啊?这么快就到了……”
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她右边的脸上还印上了司马易衣衫上的花纹,那样子看上去十分滑稽。
看着她唇边的一圈水渍,司马易无奈地掏出一块手帕扔在了秦艽身上,颇为嫌弃,“看你都睡成什么样子了?还不快整理整理!”
秦艽看着他扔在自己怀里的地手帕,也不客气,拿起来就放在唇边抹了两把,然后顺手就塞进了袖口。
跟随着司马易下了车,映入眼帘的便是华安门三个大字,大泱朝有规定,凡进入皇宫地人必须由此下马,除非皇帝特许,不然就是大不敬。
穿过华安门,已有一位公公并两名宫女在此等候,见到司马易,他们先是行了礼,这才在前面引路。
秦艽因为是第一次来这皇宫,所以对于周围的一切都很好奇,一直在东张西望,而她身旁的樊子苓这个时候忍不住开口提醒她了。
“王妃,您还是不要再这样了。”
樊子苓这样一说话,秦艽才想起来原来还有这么个人。
早上出府的时候,樊子苓也是跟着的,只不过她乘坐的是另外一辆马车,人又不爱说话,所以存在感不是很强。
如今她这么一说话,秦艽愣了一愣,然后就瞧瞧凑到了她跟前,“怎么了,这皇宫金碧辉煌的,还不让瞧啊?”
摇了摇头,樊子苓压低了声音开口道,“并非如此,只不过外人进了这皇宫,便是一举一动都会有人盯着的,王妃这样,怕是不大好。”
听见樊子苓这么说,秦艽果然收敛了,只不过她是个话唠,让她就这么干走一路不说话,那是绝对没有可能的。
看着前面几步之遥的某位爷的背影,秦艽知道跟这厮聊天是没有可能了,便凑到樊子苓身边去唠上嗑了。
这几个月她在府上与樊子苓见面的机会不多,想来是因为樊子苓的身份,所以司马易将她的院子安置的很远,陵广王府那么大,两个人几乎很少碰面。
这碰不上面,便说不上话,这说不上话,便成不了朋友。
所以现在这俩人的关系着实是有些不尴不尬的。
只不过这尴尬全写在樊子苓心里,咱们九爷心里可就真没有这么一杆称。
拽了拽樊子苓的袖子,秦艽转了转眼睛,“我这位妹妹,你知道咱们这是去哪儿吗?”
樊子苓看了看前方那个领路的公公,她抿了抿唇,开口道,“回王妃,咱们这是要去太慈宫。”
“太慈宫?”
“就是皇太后住的地方。”
点了点头,秦艽瞬间了然,转身看着尹从抱着的那只狐狸,又看了看灵巧拎着的食盒,她瞬间就放下心来了。
只不过问完了这个问题,她又有了新的问题,用手肘杵了杵樊子苓的手臂,她笑眯眯的开口了,“我叫你子苓,你不介意吧?”
摇了摇头,樊子苓甚至有些受宠若惊,“妾身不介意的。”
“那就好。”秦艽拍了拍她的肩膀,但自觉动作太不雅观,因此便快速收回了手问道,“你来这宫里的次数很多吗?”
再次摇头,樊子苓开口了,“不多的,只是偶尔有宫宴,来过这么几回。”
“几回?是一会还是两回啊?”
十分认真的想了想,樊子苓答道,“两回吧。”
“那这宫里的路你熟悉吗?”
“认识一些吧。”
知道樊子苓这话里有几分谦虚的成分在,秦艽一下子就开心了起来,再次放低了声音,她扯着樊子苓的袖子就开口了,“你知道我这个人的性子的,最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回头趁人不注意,咱俩就跑,在这皇宫转一转。”
樊子苓听见这话,完全就愣住了,僵直了身体,她两忙摇头,“不行啊王妃,切身不能。”
“什么能不能,我说能就能!”
到底是名门望族家庭里出来的姑娘,到哪里都是循规蹈矩的,碰见这么个女混混,除了被动听话,似乎也反抗不成。
咬了咬嘴唇,樊子苓有些可怜巴巴的了。
秦艽瞧见她这副模样,突然就有些想笑,“哎呦我说你这是咋的了,我又没怎么着你,不就是让你跟我一起四处逛逛么,你至于不?”
抬起头看了看司马易那坚毅挺拔的背影,樊子苓又将脑袋低了下去,“王妃,爷肯定会骂我的。”
“瞧把你给吓的吧,他要是骂你,我帮你骂回来,如何?”
秦艽这话说得相当好爽,自然也没有注意控制自己的音量,于是乎,这一句话几乎全部落入了司马易的耳中。
站在太慈宫门前,司马易缓缓转过身来看着她,脸上还带着三分疑惑,“艽儿这是要骂谁?”
这个问题将秦艽问得着实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她笑得十分勉强,“呵呵呵,没谁,咱们进去吧,怪冷的。”
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瞧着她眼神左闪右闪的样子,司马易就已经猜出个大概来了,走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眯了眯眼,十分严肃。
“今天老实点跟在爷身边,哪儿也不许去。”
被戳穿了心事,秦艽有些怕怕,默默安抚了一番自己的小心肝,她咧开嘴笑得十分虚假,“成,您说啥就是啥,我保证无条件执行!”
司马易知道她一贯是嘴上功夫,所以也不打算理会她,只是想着待会儿定要将她看牢,免得又出什么麻烦。
盯着秦艽看了半晌,司马易给了她一记警告的眼神,这才转身走进了太慈宫。
司马恒丰肯能不是个好君主,但他却是个好儿子,这太慈可以说是完全按照这位太后的心思来布置的,花花草草甚多,虽然在这冬日里不太凸显,但是那一树梅花却也能用清雅二字形容。
司马易跟秦艽樊子苓二人入内的时候,老太后正从一旁耳室小佛堂念完经出来。
老太太虽然今年已经八十二岁高龄了,但是精神看上去很好,只不过到底是老了,她也有了一些老年病,得了后世所说的阿兹海默综合症。
前些天太慈宫里来人到了陵广王府,说是给司马易送些东西,结果一打开,是一根碧玉簪子,那管事儿的公公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冲着司马易说,说是那是皇太后给司马易准备的及冠之礼。
可是司马易及冠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二年之久了。
秦艽当时就在旁边,听到这番话后很是吃惊,不过司马易就淡定多了,默默将簪子收好,他亲自写了书信托那公公带进宫去,然后便将那跟簪子收好,秦艽看着他时,发现他眉间眼底都是笑意。
如今秦艽见了这位老太后,便知道司马易为何会露出那样的笑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