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棣侧头便喊：“老吴！来！送客！”管家不知从何处闪了出来，昂着脖子应了一声：“好嘞！”小姑娘伸手对着管家做了一个“止步”的手势，不知为何，管家竟被这个手势上带着的莫名魄力骇住，不敢上前来。小姑娘抬眸盯着赵棣的眼睛，赵棣被那双幽暗的眼眸惊得不自主地倒退半步，才稳住身形。“我一一回答你的问题。”她的语气很淡，却有一种超越她外表年龄的深沉。

“我是夭夭，年龄不可告知与你，怕骇着你。先考先妣如今住地府里。我到你府上是为助你早登宝殿。我无恙，不吃药，不需郎中，不缺钱。”一番话惊住了赵棣和管家。赵棣摆手道：“莫理她，摸约是个疯子。”管家点头如鸡啄米般附和。“早登宝殿”这话说得实在令人不敢想第二道。

夭夭唤声：“桃子！”白绒绒从她袖子里探出小脑袋，两只溜溜的小眼睛看着她，“地图！”夭夭命令。桃子窜出她的广袖，扑到案几上，赵棣还未来得及阻止，桃子便咬着一卷羊皮窜回夭夭身上，待夭夭拿到羊皮，便钻进了袖子。夭夭走上前，将羊皮就近在桌面上展开，食指从函关外滑到大颖北面，道：“此处匈奴盘踞。”手指又落在西南面，道：“百越未服。”又至东南面，打了个圈：“南蛮虎视。”言罢，她转身抬首，向赵棣露出一个明晃晃的笑容，道：“大颖还不是整个天下，要不，皇位加开疆，统统赠予你。”大言不惭。

管家一侧头，发现赵棣面色凝重，紧抿嘴唇，他颤巍巍问道：“要不，老奴先告退，殿下和夭夭姑娘慢慢聊。”却不料赵棣大吼一声：“老吴，这等疯子，还不尽早给我撵出去！”管家得令，正要上前拉夭夭，不曾想夭夭以及其刁钻的角度躲过去。她朝赵棣冷笑一声：“皇命已达，请公子尽早动身前往函关，老奴告退。”赵棣浑身一震，久违的屈辱感涌上头脑，他眦目欲裂，问道：“你从何处听得此话？”

管家见状，不敢再动。夭夭冷笑：“公子心胸还真是宽大，这样的侮辱说忍就忍下了，佩服佩服。”赵棣胸口起伏剧烈。两人对望着，不发一言。管家左看看右瞅瞅，悄无声息地退出正房。

“说吧，你是何人？”赵棣从上至下打量面前的夭夭，只见她绾了个垂鬟分肖髻，几朵泛着粉色的珠花点缀其间，她眉眼弯弯，不自觉的天真，颊上是未褪去的少女颜色，衣裳穿得出乎意料的得体，裙摆下出露绣鞋的尖端，乍一看是便想着是墙里蹴秋千的待字佳人，但她眸里的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超脱与淡然暴露了她，使人觉着这外表的一切都仅是假象与皮囊，而不可捉摸的魂灵藏在里头。

“我说了呀，我是夭夭。”她歪着头笑得明丽天真，一瞬间就隐去了方才的剑拔弩张。

“那夭夭是什么？”赵棣不依不饶，定要逼问出皮囊下的秘密。

“夭夭就是我。真是笨啊。”她巧笑嫣然，灵活地绕开了他的逼问，像条任意舒展的水蛇。

“你还要我信你么？我没心思和你贫嘴。”

“哎，真是难缠。”夭夭掰了掰自己的手指头，鼓了鼓腮泡，道：“我乃道德天尊的小弟子，天尊派我下凡来辅佐身怀王气之人执掌天下，还天下黎民一个太平盛世。我星夜观象，发现西北角有天子气，一路寻来，发现你府中王气甚浓，如今我瞧你，背后腾有五彩龙虎之气，又瞧你相貌，正是天子之相。绝不有误。至于那句话，我掐指一算，还有何事不知？你莫用疑我。”

此话一讲，赵棣犹豫起来，他不信鬼神，但却是在讲妖怪鬼神的戏本子的浸淫下长大，或多或少有些影响。他见夭夭知晓晁福之事，看她相貌气息、行为举止确实有些与众不同，不由信了三分。

但他还是质疑：“这话说得虚无缥缈，叫我如何信你？”

夭夭着了恼，她道：“我老底都翻给你看了！古有魏无忌礼遇侯生，近有光武帝不恼介子推，公子棣还再三逼问，是要把天下贤才尽数逼走么？”赵棣正要搭话，夭夭却接着说道：“好罢，你若不信，我便告知你——三日之内，公子兄格将遣刺客前来刺杀你。我去也！好自为之！”

听闻她言，赵棣心中一惊，面色渐渐凝重起来。在洛城，与他最不和的便是赵格。他若天真至此，不信这人来落井下石，先必信了夭夭的一番陈词。见夭夭正要走出正房，赵棣忙转身，向她道：“姑娘且慢。”

“还有何话说？”夭夭作出一副不耐的神情。

“姑娘可歇息在东厢房，棣当待若上宾。若三日之内确有行刺之事，还望姑娘出手相助。”赵棣负手而立，郑重道。

夭夭见他姿态，也只是冷哼一声，踮脚取了屏风上黑斗篷，披在身上，结了丝绦，走进雨里。赵棣生怕她走掉，向前一步，瞧她去向，望着她钻进抄手游廊，向东边去了，他才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