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芳居内，阒然无声。

她不出声，收回了凝望已久的视线，用那只紧握梳篦的手抹干了眼眶里的泪水。

他一动不动地在门口站了良久，终究还是忍不住了。他说：“阿离，我命令你，立即开门！”

阿离？对呀，如今她是他的属下，理应听他的。他救了她，他买了她，她整个人都是他的，又能如何抵抗？这么想着，若离嗤笑一声，轻轻放下鸿雁的尸身，准备去开门。可刚下了床才发现，双腿也早已麻痹了，一个踉跄便扑倒在地，恰巧撞上了桌子。

“啊——”她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桌上的瓷壶玉杯碰撞落地，碎裂。屋内瞬间一团乱。

骤然间，大门“嘭”地一声被踹了开来，一束光亮刚好打在柳若离摔倒在地的身子上。她抬起头，朦胧间看见一个黑影朝自己急促走来，那张脸随着他风驰电掣的脚步而逐渐放大，她这才看清了他脸上那副慌张不安的神情。堂堂醉生楼大当家，竟会如此紧张她？但与其说是紧张，倒不如说是内疚吧。

“你没事吧！”莫安生扶起柳若离，却被她冷漠地甩开了手。

“不牢当家费心！”尽管心中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可字里行间中还是透出了倔强、怨怼的语气。

“跟我下楼！”莫安生命令道，“吃些东西！”

柳若离别过身子，不语。她什么也不想吃，即便他对她下了命令。

莫安生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尸体，又看了看眼前那个还在跟自己怄气的伙计，不免也有些不悦起来。至今为止，还从未有人敢如此忤逆他的意思，他也不知为何，竟会对这个女扮男装的柳若离如此包容，大抵是因为她救过他吧。他说：“你难道想抱着那具尸身在屋子里躲上一辈子吗？鸿雁姑娘无法下葬投胎转世，恐怕也会怪你。再者，若是被外人知道我这醉生楼藏了一具女尸，定会折损名誉，损失不可估量……”其实莫安生并非在乎利益，只不过是想说服若离进食罢了。可若离听在心中，加之又回想起昨夜的情形，不免更是记恨于他。

“你明明可以救鸿雁的，为什么不肯救她？还是怕她给你的醉生楼添麻烦？就连屠老夫人也卖你面子放了我，区区一个观星楼又算什么？你看看床上的那具身子，若不是你见死不救，她也不至于落得此番下场……”若离一气之下，竟忘了尊卑。

“柳若离，你够了！”杜修寒突然闯了进来，“你可知当家为了你做了多少事情吗？那日你在门外偷听，若不是当家竭尽全力保住你，你这条小命恐怕已经丢了。当家为救你惹怒了皇上，又怎么可能去求他救鸿雁姑娘呢！还有，昨夜你只身一人闯入观星楼，当家与我一同追出来，要是看在我们当家的面子上，你以为那些官爷会轻易放过你？还有……”

“修寒！”莫安生打断了他的话，“别再说了！”

杜修寒立即闭了嘴，走到一边去，准备点上烛台。

“稍后我让子俊再送些饭菜来！我不希望醉生楼再多具女尸！”说罢，莫安生便离开了梨芳居。

烛光点燃，屋内立即亮堂了起来，若离这才发现，鸿雁那张僵硬冰冷的脸已经开始发青了。换做是以前，她定是做不到与一具死尸共处一室的，而如今却……

“若离姑娘，方才修寒说的话确实是有些重了，望你谅解。不过也请若离姑娘你好好想想，当家也是身不由己，你如此责怪于他，又叫他情何以堪？在外人眼中，醉生楼的莫大当家玩世不恭，可事实上，他心中的苦楚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杜修寒的语气格外平静，“修寒也不打扰姑娘清静了，先行离开了。”

“等等，修寒。”若离突然想通了，“麻烦你，帮我寻一处依然傍水的好地方，把鸿雁下葬了吧。”

“好！”杜修寒瞪大了眼睛，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