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子遽然酥软无力，双腿情不自由地跪倒在地，泪眼婆娑。她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想要轻触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可却在触及的那一刻又惊恐地收了回来，仿佛利刃刺股般疼得无力反击。那冰凉僵硬的肌肤令人惊心、痛心。她捂住自己的嘴巴嚎啕大哭起来，几近失声。她始终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可从指尖传入心扉的那股刺骨凉意却如此分明清晰。鸿雁走了，彻彻底底地走了，走得毫无尊严，走得狼狈不堪，走得风轻云淡……

视线早已被泪水模糊成缥缈虚无的幻境，如同被蒙上了一层薄纱，目及之处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宛若月色。她泣不成声，泪水潸然，想要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却还是控制不住那双泉涌不断的眼眸。隐隐听见碎石击落刀剑的声音，还有那巡卫兵的粗莽骂声，可不知为何，他却突然住了嘴，逐渐退避三舍。眼眸中，一道白影闪过。她知道，这一路上一直有人护在她的身后，虽未瞧上一眼，却也可以猜到那尾随之人便是杜修寒。不过就凭区区一个杜修寒，怎么抵挡得了这观星楼的森严守卫呢？

虽心存疑虑，可当下，若离一点儿也不在意这些。隐隐听见巡卫兵嘟囔了一句：“你们来晚一步，她刚死。”若离咬着牙，蹙蛾眉，紧紧抱起鸿雁的身子，如怀抱自己的孩子那般万分不舍。鸿雁的身子被空空荡荡的麻袋包裹着，若离从开口缝隙朝里望了一眼，只见她赤身**地躺着，虽月明星稀，却也依稀可见她身子上斑驳的淤青，以及多枚红色吻痕、牙印……若离顿时愤然握拳，抹了抹眼眶里残余的泪水，咬着嘴唇把鸿雁的尸体牢牢包裹进麻袋，再使劲抱起。她要把她带走，带去一个安静祥和的地方，带去一个春暖花开没有暴戾的地方……她吃力地把鸿雁抱在怀中，趔趔趄趄地朝马匹走去。摔倒了，就心疼地拍了拍麻袋上的灰，再次把她抱起。她神色木讷，脸颊上只剩下已然风干的泪痕。

一直站在柳若离身后不远处的杜修寒见状，欲想上前去帮忙，可却被身侧的另一只大手给拦了下来：“别去，让她自己静一会儿！跟着便是。”

“是！”两人的交谈声音格外轻柔，似低声呢喃。

柳若离趔趄着来到马匹前，竭尽全力把麻袋给扛了上去。她娇弱的身子因突破能力所及而不停颤抖着，无暇的脸蛋儿涨得通红，而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眸更是布满了刺目血丝，颞颥处的青筋依稀可见。她牵起马栓，一路前行，静谧清冷的夜里只听见“踢踏踢踏”的马蹄声，宛若一曲节奏平缓的挽歌。

不知何时，悬在空中的那轮皓月成了一弯新月，被暮云遮去了一大半，淅沥小雨打在她的乌发上，如落入凡尘的闪烁星空。也如同从这凄凉天际中落下的泪。

直到天微明，马蹄声突然戛然而止，周遭绿篱缀着剔透的水珠，忽明忽暗，空气中弥散着一股青草气息。她穿着半湿的衣裳站在醉生楼前，咬了咬嘴唇，又把麻袋给卸了下来。双手早已酸软无力了，却还是那般坚持。

一直跟在若离身后的杜修寒轻声说道：“这若离姑娘不会是想把尸体搬回梨芳居吧？这万万不可，玷污了醉生楼的清誉不说，万一吓着客人又该如何是好？不行，我得去劝劝她！”

杜修寒朝前跨了一步，却又被那只大手给拉了回去：“随她吧。你去帮帮她，从后门进去。我乏了，先回屋了。”

柳若离好不容易把麻袋抱起搂进怀中，杜修寒便赶至自己身边，轻松扛起麻袋，带着他从后门走了进去。他沉吟不语，只是埋头帮若离把麻袋偷偷运回了梨芳居。她虽心存感激，却因此刻依然难以平复的心情而变得郁郁寡欢，如行尸走肉一般，面无表情，一张被风雨吹得惨白的脸僵持且无力。宛若一朵濒临凋零的拒霜花。

锁上了房门，她小心翼翼地把鸿雁的尸身给抬到了床上。天已明，她身上的伤痕触目惊心，两腿之间的血早已干涸成暗色，血痕顺着她冰凉洁白的腿流淌至脚踝。若离不忍直视，赶紧取了衣裳替她穿上。她的发髻已然散落，凌乱不堪，若离便取来梳篦细细打理着她的青丝，一下又一下。想起她临终前对自己莞尔一笑，若离也不由弯起嘴角，浅浅笑了笑，轻声呢喃道：“若有来生，我们仍做姐妹，可好？”

寂寥无声的梨芳居飘散着一股清新薄荷的味道，还有一股浅浅的花香，像是从鸿雁发丝间飘散出来的味道。此时无声胜有声。回忆似水流年，在她的脑海中不断翩然飞舞，在芙蓉楼中的日子虽不算长，却也刻骨铭心。若离心想，鸿雁生前最喜欢的便是石蒜花，只见花，不见叶，生生相错。若是寻得到此花，她便打算把鸿雁的残骸葬于石蒜花田底下，但愿来生不再命途乖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