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一片嫩绿中,鼻尖飘过微风带来的淡淡花香。
这花是绿色的,小小的一朵点缀在叶茎之间,不易察觉,所以大多数人都以为散发出香味的是一株株在微风中摇曳的绿草。
其实,只要他们留心,只需要靠近后仔仔细细地观察,便会发现藏着的,绿色的,由许多花瓣组成的花朵。
此时只需要再留心一点,便会让人发觉那股淡淡的,有着迷人清香的味道是从这些花中散发出来的。
然而遗憾的是,心细之人少之又少。
我突生这些感慨,是源于身着一袭月白色衣袍的萧弈。
微弱的阳光照在他那刚毅而棱角分明的脸上,他的眼睛里留着岁月所带来的,深不见底的黑。
我从小便觉得萧弈他是个文质彬彬的翩翩少年,今日看来,倒觉得他多了岁月的雕刻,柔中带刚,倒是增加了不少气质。
萧弈直步走到我身边,风扬起他墨黑的长发和月白色衣袍。
他深邃的眸子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然后蹲下,居高临下地瞅我:“想不到换了副壳子,你瞧着居然那么丑。”
这副身躯是我随意选的。
不久前为了逃出天界囚禁我的镇妖幻境,我使用了禁术,幸运地逃脱。
那个寂寥无人的幻境,便是弃掉肉身,三界不容,甚至不能轮回,我也不要乖乖地待着。
脱逃后,没有了肉身,无奈之下,只好找了副躯壳,将就用着。
这副躯壳虽的主人说不是什么貌美如花之人,却也是个实实在在的小家碧玉,怎么一到萧弈这里就一文不值了。
我斜眼瞅他,点头道:“定然是没有你美的。”
萧弈:“……”
萧弈这人最讨厌别人说他美,以前拿来开着玩笑的时候,他不以为意。直到,他遇到了生命中的一朵绿色小花,对于“美”这个字变得是分外的抵触。
据萧弈所说,韦雨纱之所以逼着萧弈待在她的身边,是因为萧弈的美貌。
萧弈曾经问韦雨纱:“为何一定要把我困在你的身边?”
韦雨纱回答得理所当然:“自然是因为你生得美。”
这段对话是萧弈咬牙切齿地同我说的,彼时韦雨纱和萧弈没有完全对立,彼时韦雨纱还没有死,彼时的他们,拥有着无数美好未来。
可现在,仅仅是彼时。
我们妖皆是爱美之人,我暗自打量了唇红齿白的萧弈一眼,倒是不怨得韦雨纱留心于萧弈,就萧弈这般长相,放在整个妖界,那也是万里挑一的。
那时候的萧弈,对于“美”这个字虽算得上咬牙切齿,却并不是真的厌恶。
而韦雨纱逝世后,“美”这个字就成了萧弈的禁忌。
这个字带给萧弈的是一连串的回忆,关于他的,关于韦雨纱的,关于曾经那些被笼罩在雾霾之下的,他所以为的美好时光。
须知,曾经这种东西最是磨人,更何况这个曾经带着一团足以将他逼疯的谜。
我等待着萧弈的爆发。
一阵诡异的安静过后,他那张像是暴风雨来临的脸却颓然起来,他满是疲惫地坐在草地上,双眼放空地望着一地绿草:“若宁,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她那样恶毒的一个人,根本不值得我惦记着,我却被她困在回忆里百年,怎么努力也出不来。”
他闭上眼,睫毛微动:“她死了便死了,岁月漫长,总有那么一日,我会渐渐地忘掉她的。”
“可为什么啊?”萧弈把眼睛睁开,深邃的眼里尽是疼痛与迷茫:“你说,她为什么是因我而死。”
萧弈看起来颇为平静,可我晓得事实上,他已经快要崩溃了。萧弈这个人,越是在乎,越是压抑自己。
总有一天,他会受不住的。
我不晓得怎么安慰人,我和萧弈从来都是互相打击着长大的。
而且我没有试图安慰他,他们的过往没有我的参与,我无权发表自己的任何看法,我唯一能做的,只有静静聆听。
萧弈他,在这漫长而痛苦的几百年里,早已经有了自己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