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走出洼下村的青年小伙子，后来成为工人阶级队伍中的一员，当属江众。江众和贵波、大龙是同一个年龄段的人。别人能吃皇粮靠得是读书。江众却与众不同，他小学都没毕业，他是被捆绑着送去当的工人，成为工人阶级队伍中的一员，也吃起了皇粮。

在洼下村，江家也是独门独户，而且是几代单传。江家夫妇老年得子，取名江众。他们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子孙满堂，振兴江家的祖业。

江家虽然也是普通的农民，生活也很艰苦，但对这个唯一的儿子，还是娇生惯养。用农村人的话说：抱在怀里怕冻着，含在口中怕化了。那种溺爱程度，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人家做不到的。

“三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这就是当时农村人最企盼、最理想的幸福生活。江家的地虽然有好有坏，却也够三亩。但他们没有牛，也没有别的牲畜。和大多数农家一样，耕种土地全靠人工。

洼下村的耕地，从来都是草比苗壮。即便是最好的地块，下一场雨，地里的野草就象竹子拔节一样，一会儿一个样。当时，又没有机器，锄草全靠人工。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这真是对洼下村农民种地的真实写照。

用锄头把草一锄一锄地锄掉，已经很费力气，特别是芦草，那就更费力气。洼下村地势洼，芦草又格外地多，那根有的就象手指那么粗，这根既有韧性又有弹性，那锄头钢性不好的，常常是芦草没有锄掉，锄头的刀刃却变了形。

天气越热，越是红日当头，农民越要挥汗大干。这样锄草的效果才最好。有时，一块地还没锄完，夜间就下了一场雨。这还没有锄的地，草已经掩没了禾苗，而刚锄过的地，新草又冒了出来。这种地就象我们在学校里学语文课，从小学读到大学，内容是反反复复，没完没了，真是不易呀。

江家的独子江众长到了十几岁，整天是游手好闲。在学校里读书，他那是在混天，是在找个玩儿的地方。他不在乎留级，也不怕留级。只要学校不开除他，他甘愿在学校当一辈子小学生。

在村里，他是名符其实的孩子王。他带领着一帮学龄前的孩子玩儿。外村人见了，还认为他办了个家庭幼儿园。长到十六、七岁，他几乎就没有下地干过苦力活。有时被死活拉到地里，他会装病，躺到树荫下去睡大觉。

自己的孩子，自己娇生惯养。这娇生惯养一旦出了圈，就会受到全村人的非议，为人父母的也会受到村民的反对。因为家家都有孩子，孩子与孩子会互相攀比。

江众的娇生惯养，不光是村民们开始指责，连村干部也开始批评江众的父母：“你家一个孩子，给全村的工作，带来了好多麻烦。”

有一天，村干部遇见了江众的父母：“你们管不了孩子，我们替你们管一管……”

当时，江众已经十八岁了。别人家的孩子，从十六岁开始，就有人争着上门提亲，早早就定了亲。自己家的孩子无人过问。人虽然生就一副好模样，却是不受人打听。谁愿意把自己亲生女儿，嫁给一个不务正业的男人为妻？江众的父母也感受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们把牙一咬，对村干部说：“你们管吧。只要能让他走正道，你们怎么管都行。”

过了没多长时间，村干部通知江家，让江众到村公所去一趟。江众在家敢不听父母的话，这村长的传唤，他可是不敢不听，也不敢不去。

“江众，矿上招工，咱们村派你去。”在村公所里，村长笑着对江众说。但那说话的语气，显然没有更改的余地。

“村长，咱们村还有谁去？”这江众老老实实地问了一句。

村长仍然笑着说到：“咱村就一个指标，就是你。”

“我不去！”这江众一口拒绝。他觉得，这是对自己的惩罚。再说了，人们都知道：煤矿工人在地下几百米深的地方挖煤，那是吃着阳间饭，干着阴间话儿。

村长又笑着问到：“你不去？”

“我不去。”

“真不去？”

“真不去！”江众的回答，口气比村长还硬。

村长把脸一沉说到：“不去也得去！把他捆起来，送去当工人！”

马上就有四、五个民兵，拿着绳子就跑了进来。他们五花大绑，把江众捆了个结结实实。

村长接着又吩咐到：“去，到他家里，把他所用的衣物、被褥都带了来，套车，把他给我送到县里去，有人在那里等着。”

这江众虽然被捆住了手脚，他口里仍然在大喊：“我不去当工人，我不去当工人。”

村长说到：“把他的嘴给堵上，把他送到县招工处。”

村里的长辈开始教育自己的孩子：“别怕吃苦，好好种地。别让村里也把你给捆绑起来，送去当工人。”

半年以后，江众休假回来探家，他和原来真是两重天地。别人问他有啥感想，他只是笑笑，没有正面回答。谁都看到，江众已经变得今非昔比。可是，那些农村没有文化的姑娘，还是谁也不愿意嫁给他。

这时江众的父母后悔莫及，这就是自己娇生惯养孩子的恶果。自己虽然不是一定要在本村找个儿媳妇，但村民的表现说明，儿子的名声不受打听。子不教，父之过，根子在父母身上。

邻村有个叫万华的姑娘，被人介绍给江众。万华听说江众是个国有企业的正式职工，在本村却找不到媳妇，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万华感到很奇怪，她随介绍人登门拜访，要亲自见一见江众一家人。

这万华是个名符其实的中学生。在学校里还是个优秀生。因为家庭贫寒，才辍学务农。别看人家一个女孩家也在种地，却从没有放弃过读书学习。所以，邻居大嫂大婶都称她是女秀才。单从文化角度讲，她就比江众强了许多。

这万华的模样也确实漂亮。她一米六五的个头，窈窕身材凹凸有致，特别是那双丹凤眼，格外地有神。她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同龄的姐妹出嫁得出嫁，生子得生子，这万华仍然是个黄花大姑娘，有了文化的她，不肯轻易出嫁。

江众的父母一看万华，心里喜欢到极点。一听姑娘的文化才能，心里就凉了半截。因为自己的儿子江众，是狗肉上不得大席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