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乎意料,原本蓬蓬大好的局势到后来惨淡收场,让人始料未及之余,更加令人感到不可思议。从未央宫黯淡离开后,王莽心事重重坐在马车里,定陶太后趁乱而上已经操控大局,一呼百拥,文武百官信誓旦旦推立定陶世子刘欣登基,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不出意外,一定是花落刘欣;但是刘欣是定陶太后抚养长大,自然与定陶太后一条心,一种声,刘欣心里又怎会容纳得下极力反对他登基为帝的自己?
自己千辛万苦找到遗落民间的皇子,又冒着生死危险护卫皇子回宫,可天意弄人,皇子身份被当众验证,自己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如今情势泾渭分明,谁有资格当天下之主已经毋庸置疑,自己再不顾众怒去扶持一个幼童为帝,已经很能服众,而王太后又明显势头不足,后劲不够,何去何从,自己也甚是困惑。
转眼马夫驱使骏马来到章台街,章台街历来市长安繁华所在,这里奇珍异宝、山珍海味无穷无尽,应有尽有;才子佳人,靓歌鲜舞,屡见不鲜,层出不穷;但是近来因为朝廷严加盘查,明文张榜,章台街已经许久没有开张盛宴,取而代之,行人稀少,货摊寥寥,一片荒凉萧索,王莽坐在马车里渐渐感受到周围的异常,于是掀开车帷,扫视一眼四周,才恍然领悟再热闹繁华的地方也有回归平静的时候,再炙手可热的官员也有潦倒失意的时候。
车轮辘辘而动,未至三刻,已经来到府前,王莽魂不守舍下了马车,飘飘忽忽来到书房,一个人兀自发呆之时,发妻王静烟从外面推门而进,王静烟看着王莽若有所思,又体贴王莽多日辛劳,于是特特煮了一碗参汤,齐眉举案来到近前,声音娇软道:“侯爷,今日之事妾身已经听家仆说明,突逢变故,实属意料之外,侯爷万勿多虑,日后总有云开月明的时候;侯爷多日辛劳,不如妾身服侍你喝碗参汤,提提神儿吧!”
王莽双眼无神地望着冒着腾腾热气的参汤,声音无力道:“云开月明?怕是希望渺茫!雪上加霜,倒是极有可能!很晚了,你先去歇息吧!我一个人还想静一静!”王静烟知道王莽心中所思,于是识时务放下参汤,依依不舍离开房间,王莽觉得四周寂静,才小心翼翼取出封尘多年的竹笛,认认真真用抹布擦拭一番,手指婆娑了两下曾经钟爱的竹笛,才仔仔细细回想从前的曲调,手指交换着圆圆的笛孔,未成曲调先有情,不多时,一曲撩人心弦的笛曲腾空出现。
王莽手指矫健地来回移动,越往下吹心潮越是汹涌,新帝登基,势必会有一番大的改动,在这场浩浩荡荡的政治变革中,自己究竟能不能屹立不倒?即便能够一时稳住地位,所谓道不同不相同谋,一开始就是陌路人,又岂能安心放权,自己想要长长久久保住官位简直是天方夜谭!王太后已然落于下风,而班恬素日承蒙太后眷顾,才能免除不少麻烦,如今太后失势,班恬又该如何自处?想来想去,最后只怨怪自己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连自己想要保护的女人也只能远远观望。
长秋殿,班恬心神不宁地坐在案几前面,瑾娘踌躇再三,最终开口道:“婕妤,恕奴婢多嘴,如今陛下丧礼已毕,新帝登基在即,到时新时代新气象,婕妤身为先帝妃嫔,再待在长秋殿中,只怕不合时宜!”班恬双眼清澈见底道:“本宫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连朝局都要改头换面,后宫又岂能一成不变?太后娘娘现在已经自顾不暇,根本没有力气再来照拂本宫,将来这后宫自然而然成为定陶太后的天下!陛下在位时,定陶王被逼致死,定陶太后爱子心切,岂会善罢甘休?怎会真心实意善待我们这些先帝遗妃?与其到时受尽折磨,看人脸色,还不如早日为自己谋条出路!”
瑾娘眼珠碌碌而动,道:“自从汉朝建立以来,高祖就曾定下规矩,位份低下的少使、良使、美人一类,一旦天子驾崩,无儿无女的无论出于何种理由,都要去舍身殉葬;婕妤身份贵重,自然可以选择别的出路!若是遵循古法,搬到北苑居住,那里常年无人无人问津,凄凉寒苦一点不逊色于长秋殿!更重要一点是,先帝妃嫔都聚集居住在哪里,婕妤在那里还能碰见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