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秋殿,班恬目光清远,站在院落里两棵冠盖如伞的槐树下面,望着天上云卷云舒,叹沧海之一粟,情不自禁哀吾生须臾;瑾娘穿一身蓝色宫衣从外面不慌不忙进来,远远见到班恬对天惆怅,脚下不由而然慢了两分,临近跟前,班恬头也不抬问道:“郑婕妤,自打去年一直抱病在床,如今一年过去,也不知道郑婕妤身子可有好转?”瑾娘叹了叹气道:“奴婢刚刚去瞧过,郑婕妤面色憔悴得很,体形更比婕妤从前所见,瘦了整整一大圈;奴婢去看望郑婕妤时,谢经娥碰巧也在跟前,奴婢站在一旁瞧着,谢经娥整个人精神状态也不大好,神智更是恍恍惚惚,好像随时随地就能飘起来一样!”
班恬满面哀愁,语气低低道:“自打前两年在太后寿宴上见过一面,本宫也许久未曾见过两位姐姐;从前她们二位待本宫不薄,可惜本宫不能出去,不然总该见上一面!”瑾娘梗塞难言道:“还有,奴婢在回来的路上,偶然听闻凤鸾殿的许美人血崩而亡!”班恬满脸诧然道:“本宫虽然足不出户,但许美人肚里的孩子已经有八个月的事实,宫里人尽皆知,而且本宫听闻,许美人的胎一直安然无恙,怎么可能会说血崩就血崩呢?”
瑾娘话里有话道:“再安稳的胎,也架不住有人暗害呀!宫外那些广为流传的狠毒法子已经够让人闻风丧胆,而宫里面的一些阴损招数,就更是让人防不胜防!”班恬不禁感叹道:“人人尽道宫里好!可是本宫进宫多年,才渐有领悟,宫里真不是人呆的地方,一切都与自己所想天差地别;在宫里呆的太久,好人也会被逼成坏人,坏人就更加泯灭人性,麻木不仁!”
瑾娘眨了眨眼,没有说话,转而看见微风吹来,满院落叶随风起舞,才缓缓开口道:“起风了,婕妤进去吧!”班恬点了点眼,而后心不平气不和进了寝殿。
飞翔殿,郑婕妤望着成宿成宿不合眼、贴身照顾自己的谢经娥又喜又愁,谢经娥看见郑婕妤睁开双眼,慌慌忙忙凑近问候道:“姐姐醒了,要不要喝点温水?”郑婕妤一会儿闭眼,一会儿抬眼,声调沉重道:“快别瞎忙活!本宫自己的身子,本宫自己知道,去年开始就一直发虚,勉强熬到现在,早已经虚得不成样子,如今该是药石无用!”谢经娥听到这样的伤心之语,一个劲儿流眼泪,郑婕妤面容可亲,语气和善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想咱们姐妹四人,从前那般其乐融融,可是现在死也罢,活也罢,没有一个能称心如意、全始全终!谢经娥,从前本宫还能在皇后娘娘面前维护你两句,可是一旦本宫撒手人寰,你可就得小心谨慎,万万不可冲动而为!”
谢经娥伤心落泪道:“姐姐别说这些伤感话!永寿殿妙手回春的太医令不可胜数,只要姐姐听话,好好服药,不日就会康复的!”郑婕妤发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然后拼尽全力“但愿下辈子我不要投生在官宦人家!”话刚出口,突感无力,一只手悄悄滑落到被脚底下,双眼慢慢闭上,谢经娥目睹郑婕妤黯然离世,心里伤心不已,滚热的泪水一颗接着一颗夺眶而出。
长秋殿,班恬躺在床上睡得香沉,沉沉夜色中,瑾娘推开房门,小步走到寝殿,站在帷帐外面紧紧张张喊道:“婕妤!婕妤!”班恬抬起重重的眼皮,挺起懒惰的身子,望着张皇失措的瑾娘,不禁纳闷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何瑾娘你如此慌张?”瑾娘怀着悲痛至极的心情,一字一字说道:“飞翔殿刚刚传出来的消息,郑婕妤殁了!谢经娥含悲同死!”
班恬就像被暴击一般,直挺挺的身子一厘米、一厘米塌了下去,瑾娘慌里慌张近前扶着班恬,班恬悲从中来道:“这偌大的未央宫,从前不管有多苦多累,本宫都知道背地里有两位姐姐替本宫承担些,而今两位姐姐先后殒命,从今往后,本宫真的是孤身一人!”说着说着,两颗滚圆的泪珠直线掉落。
次日,班恬跪在正堂前面,对着苍苍蓝天,面带哀伤地一张又一张烧着白纸,瑾娘在旁边不住递纸,瑾娘好言相劝道:“婕妤悲伤归悲伤,好歹注意点身子!”班恬整个心都为之颤抖,最后虚弱无力道:“本宫欠两位姐姐太多恩情,今日成服,也只是略略报答一二而已;从今日起,每年这个时候,本宫都要对着天地祭拜,聊表本宫的哀思!”瑾娘听得动容,也不好出言相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