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飞燕先是迟疑片刻,而后神情庄重,目光烁烁:‘妹妹永远都像小时候一样无畏无惧,反倒是我这个姐姐一直以来畏畏缩缩、怯手怯脚,屡次三番拖了妹妹后脚!’
“咱们是一母同胞的姐妹,阿母临死前告诉过我们‘姊妹同心,其利断金’姐姐平白说什么拖累不拖累、嫌弃不嫌弃的话?只要妹妹在这未央宫一日,必定好好护着姐姐周全,谁都别想暗害咱们!”赵合德目光柔和地望向赵飞燕,先是温言温语,后来目光狠狠透出不可挑衅之意。
赵飞燕心下感动,眼角湿润道:“妹妹誓死护着姐姐,姐姐也不能无所作为,无所承担;妹妹心直口快,许多时候并不善于伪装自己心思,这次事关重大,稍有不慎,就会露陷,以防万一,还是让姐姐来装孕吧!”赵合德巴不得赵飞燕有些承担,但还是装作神情一暗,转而脸色生辉道:“那姐姐可要千万小心,假孕期间万万不要与陛下同房;否则,以陛下的慧黠,一切会觉察出不妥不当之处!”
赵飞燕微微一笑,挺直胸脯道:“妹妹尽管放心,咱们两打小在公主府里长大,公主府人多眼杂、是非不断,咱们小心翼翼这么些年,公主府里什么勾心斗角没有见过、没有经过?像装孕骗人这种小计小谋,姐姐还能不会装吗?”
赵合德心下一软,顿时回忆起曾经的欢快日子,而后明眸一睐道:“以前咱们无忧无虑,每日一醒来就是想着去哪里玩耍,去哪里找乐,可是如今身在后宫,每时每地都活得如履薄冰、提心吊胆!”
赵飞燕顿时有了担当,双眼闪烁道:“妹妹别怕,只要皇后之位能牢牢掌握在咱们姐妹手中,咱们以后什么都不用愁、什么都不用怕!”赵合德木讷地点了点头。
炎炎夏日,班恬松松梳就螺髻,斜插两只白玉莲珠坠,身穿一件淡黄色罗衫,脚踏软松合脚木屐,与芳柔行色匆匆地从长信殿往增成殿赶。辗转走至一处阴凉地,芳柔慢慢停下脚步,转头望着神情肃穆的班恬,轻启朱唇道:“刚才郑婕妤与谢经娥左右劝说,太后虽然嘴上一丝不露,但是心里未尝没有动了册封妹妹为皇后的念头?”
班恬神情屹然不变,言语谦和道:“太后本就不满赵氏姐妹专宠妄为,狐媚陛下,所以咱们稍稍劝说,太后就会彻底打消册封她们为皇后的念头;至于最终谁能登上皇后之位,只怕还要看陛下那里是什么意思!要是陛下属意妹妹,那自然顺势而为、水到渠成,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可真是让人耻笑!”
芳柔微微点头道:“妹妹说的也对,陛下九五之尊,一言九鼎,太后的意思也不能代表陛下的意思!”彼此正在说话间,只见赵氏姐妹从远方款款迎面走来,芳柔稍稍鄙视道:“你看,如今她们姐妹只是出来逛逛,就已经快赶上皇后的阵势!还真像个出河螃蟹——横行无忌!”
班恬顺眼望去,只见不远处两行杨树下缓缓行走的赵氏姐妹,在红色凤盖的遮挡下有说有笑,心里不禁感叹自己堂堂一个婕妤,居然还比不上两个美人外出的排场。临近,颜色如玉的赵合德妩媚一笑,率先开口道:“日头这样毒辣,旁人都是待在寝殿里寻阴纳凉,也只有班婕妤与芳容华有这等闲情逸致出来散心!”
班恬与芳柔四目相视,还未来得及开口,只听得赵飞燕出人意料开口道:“两位姐姐是刚刚从长信殿出来吗?”
班恬瞬间保持沉默,芳柔微微不屑道:“两位妹妹果真厉害,不仅将陛下哄得团团转,而且还有精力将我们二人的行踪,摸得这样准确无误!”
赵飞燕目光一闪,顺势接道:“芳容华缪赞妹妹了,妹妹可没特意观察两位姐姐,只是两位姐姐隔三差五便要去长信殿走一趟,如此勤勉,宫里还能有谁不知道?”
班恬淡淡一笑,不以为意道:“太后近来身子不适,本宫与芳姐姐勤加走动,一来是尽后辈妃嫔的本分,二来也是去帮陛下尽尽孝心!”
赵合德言语犀利道:“妹妹记得两位姐姐没去长信殿之前,太后她老人家还健健康康、安安泰泰的,怎么两位姐姐只去两趟,太后她老人家就突然患起病来?莫不是两位姐姐日日都去长信殿,绞尽脑汁说我们姐妹的坏话,惹太后她老人家不开心,这才给太后活活气出病来吧!”
班恬嫣然一笑,巧妙回击道:“两位妹妹真会说笑,本宫一向尊敬太后,敬重太后阅历丰富,怎会故意惹怒太后她老人家,让太后她老人家不开心?再说,两位妹妹若是行为检点,举止端庄,又怎会担心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指手画脚呢?”
赵飞燕拉着赵合德衣角,挺直身体朝前走了两步说道:“班婕妤一向伶牙俐齿、能言善辩,我们姐妹笨嘴拙舌,还是不要在这里自找难看;左右陛下这时候要早朝罢退,咱们还是赶紧去清凉殿,把我怀孕的消息告诉陛下,让陛下也能在这炎炎夏日抛却烦恼,放声一笑!”
班恬大惊失色地审视着赵氏姐妹得意洋洋,继而神情寞寞,言语慌乱道:“妹妹有孕了?”
身穿上白短裳下红深衣的赵飞燕,脸上笑容如冬日梅花朵朵开放,语气欢快道:“也就在昨日傍晚,妹妹茶饭不思,饮食无心,就宣太医令到昭阳殿瞧了一瞧,这才知道原来已经怀孕一个多月。妹妹知道自己怀孕之后,欢喜至极,真想看看陛下听到这个消息,该有如何兴奋?”
班恬神情冷漠,语气失落道:“陛下宠爱妹妹远远胜过众人,眼下妹妹怀上龙胎,陛下知道后一定欣喜过望!”
身穿浅青色绣缠枝花纹绕膝曲裾的赵合德,满脸喜悦,声音娇柔宛如胜利者在失败者面前宣示一般道:“姐姐如今身子贵重,陛下要是知道姐姐大热天还在太阳底下暴晒,一定会心疼不已。咱们还是赶快起脚去清凉殿面见陛下吧!”
班恬面色平静,心里却在暗潮涌动,赵飞燕望着班恬心不在焉,貌似恭敬道:‘那妹妹先行告辞!’
赵氏姐妹离开尚不到五十步步之远,芳柔当即啐道:“真是心口不一!她们在我们面前,把能耍的威风都已经耍尽,临走时又弄这么一出,摆这种谦卑姿态给谁看?真打量我们都是傻子不成?”班恬双手环绕在米黄色虫草纹束腰上,神情哀戚道:“这当口,赵美人再度怀上龙胎,于我们而言,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