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似乎也很高兴，除了刚开始说道大伯有些悲伤，以后他都一直很愉快地慢悠悠地动着筷子，这种饮食表现是很少见的，上了年纪以后，晚上他都很少吃东西，大多时候就喝点汤，今天晚上他却一直在挑拣着素菜吃着，还不时与菲尔和晚辈们碰杯，说些祝福的话。对于这个准女婿，妈妈似乎并不像以前强烈要求我结婚那样热烈，反而显得很平静，但有时候从她温和地和菲尔说话，告诉菲尔吃某样菜来感觉她的愉快。
而我还是如此沉静，在餐桌上如果没有人问我话，我会一直保持沉默，看着每个人，听着他们的说话，包括瑞麟。我似乎很享受有菲儿陪伴，一家人在一起的感觉。
夜悄然来临，院子里的秋千一直在孩子们的折腾下荡来荡去。妹夫已经回他们房间了，他们在镇上开了一家超市，虽然请了人，但每天还是得一大早赶过去，进货、促销、广告、下架等等他都要在开门营业之前做好决定。习惯早睡的爸爸坐在榕树下还在兴致勃勃地与二哥、菲尔下棋。妈妈、嫂子和妹妹收拾好厨房，坐在院里的灯光下在为明天早上的莲子羹，剥莲子。
大哥料理完后院的鸡鸭，把一只母羊和两只小羊牵进羊圈。解开两条拉布拉多犬的铁链，让它们到后山去打青。做完这些，大哥在木盆里倒上热水，放了一些艾草和白蒿的粉末进去，再放一小勺盐巴和一块姜之后，端到爸爸面前说：“爸，时间不早了，来泡泡脚，准备休息吧！”爸爸打了个哈欠，问：“几点了？”“八点半”二哥和菲尔同声回答。爸爸摆了摆手，转过身来，面向木盆悠悠地说：“不早了，有些困了。”说着他俯身脱鞋，大哥蹲下来帮着他，然后把他的双脚抬起在水里沾了沾，问：“水温还好吧！”这时瑞麟跑过来说：“爷爷，让我来，祖祖最喜欢我给他洗脚了。”爸爸笑着在瑞麟的头上抚摸着，“乖，我们的瑞麟真乖。”瑞麟已经用他的小手把水浇在爸爸的脚脖上，偏着头笑看着爸爸的脸问：“祖祖，瑞麟洗得好吗？”爸爸笑着连声说：“好，好。”
大哥站起来扶了扶腰，看着二哥说：“你也去泡泡脚吧！让小顾去陪陪妹妹，你看她回来就没有歇息过，跟着我们跑来跑去。他们好容易有在一起的时间，就让他们呆着吧！”说完看了看我，似乎在告诉我：“去吧！我的好妹妹，小夫妻就应该甜甜蜜蜜地你侬我侬。”听着大哥的话我感觉到脸发烫，只是在夜色中应该看不到我脸红了。菲尔很聒噪地笑着，连声说：“多谢大哥善解人意。”他的笑声在院子里显得很刺耳，我瞪了他一眼，他没看见，走过来拉着我的手，我立刻抽回来，看着他认真地说：“你该回去了，明天早上要上班。”听了我的话，菲尔有些央求地低语说：“让我留下来吧！就今天晚上，我想要多陪你一会儿，我保证明天一大早就出发，然后听你的话认真地上班。”虽然说是咬着耳朵地低语，但是他的话明显是让爸爸和哥哥们听见的。爸爸一边用抹布擦脚，一边悠悠地说：“今天晚了，小顾就留下吧！我已经让你大嫂为他收拾房间了。”
妈妈们忙完之后，妹妹在院门口叫着睿佳、敏佳，“敏敏你今天的功课做了吗？还有睿睿，你也去睡吧！明天要和你爸爸去李家山农场谈今年橘子收购的合同。”睿佳答应着：“好的妈妈，我们这就去。”却并没有动，两姐妹似乎还有什么话没说完，在秋千架上低语着。嫂子招呼大家到客厅喝生姜红枣羹，大哥已经为瑞麟洗漱完毕准备送他去睡觉了。手里捧着暖暖的生姜红枣羹，闻着淡淡的姜的辛味中带着的丝丝甜味，这是在夏天奶奶一直为大家准备预防感冒的甜品，那时候，总觉得味道闻起来怪怪的不肯吃，奶奶却一直哄着我把一碗吃下去才罢。因为有奶奶的生姜红枣羹，小时候基本上都不曾感冒。到现在这味道依旧怪怪的，但心里却暖暖的。顾菲尔大口吃着，吃完后还连声向大嫂道谢。
月光轻轻地泻下来，少许的星光把夜点缀的更加宁静。夜已深，山林的雾气，消减了暑气，夜有些凉了。坐直身子，我搓了搓单衣的双臂，想着该回房间了。菲尔柔情地问：“冷吗？”我看了看表说：“已经很晚了，家里人都睡了，我们也回房间吧！明天一大早你还要回去上班呢！”菲尔没有回答我，把我环进他的怀抱，温情地低声说：“今天晚上，让我陪你睡吧！”我忙挣脱开他的怀抱，有些难为情地看着他说：“那怎么可以，我们还没有结婚。”菲尔还不放弃，央求着说：“就今天晚上，好不好？只是陪着你睡，就像上次在船舱里那样，我保证不会碰你。”我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声说：“那也不行，上次是没有多余的地方。今天晚上，大嫂已经把你的房间准备好了。你乖乖地回你房间睡吧！我们还没有结婚，按照我们这里的风俗，没有结婚是不能够同房的。”我的话显得有些弱势，把礼俗都搬了出来，想着现在还有多少人会尊重礼俗的，身边有太多的未婚同居，有太多的奉子成婚，理由似乎有些可笑，如今还有谁会在乎这些呢？
说完这话，顾菲尔再次靠近我的时候让我感到有些别扭，菲尔感觉到了，似乎在心中叹息一声，悠悠地说：“好，我这就送你回房间，更深露重了。”听了他的话，我如同被大赦一般，舒了一口气。上楼进入我的房间，在我转身要跟他道别的时候，他把手放在门上，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似祈求，又好似耍赖地说：“别赶我走，让我和你再待一会儿，好不好。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在你身边的时候，我希望时间停止，希望就这样把你拥在怀里，感受着你的心跳和呼吸，感受着你的温度，有你在身边，这就是我的幸福。你知道吗？每次离开你之后，慢慢长夜我都在回味着这种幸福，觉得夜好长，觉得自己一个人好难熬。”
这就是爱吗？这就是人们在热恋中的感觉吗？可是我怎么没有，或许有过，20年前和鹤鸣在一起的时候，无论何时只要他在身边，我就感到幸福、踏实且安全。可是那种感觉太陌生了，到现在我已经无法感觉到。如今，身边的顾菲尔，他的甜言蜜语在我这儿被一道道的冷漠给淡化了，他的那些说得诗情画意，无比甜腻的话，如同清风一样，无法引起我的共鸣。那时候在鹤鸣身边，他的话都是诗，他的每一个细小的眼神，他的一颦一笑都让我着迷。有时候我对窗而坐，看着他在书桌前修改文件、、写字，就这样看着他，没有任何想法地看着，陶醉在那个人的身边，无法移动眼神，似乎无论如何都看不够。他的话我也总是听不够，其实，鸣并不爱多言，在外面他几乎不多言，可是对着我他会想要多说话，想要向我传达更多的他的想法、情感和感觉。那时候的我柔情似水、轻言细语，不带半点冷漠。可是现在面对顾菲尔，他的热情，我只是礼貌性地回应，每次如果不回应他，就会觉得自己失礼了，觉得不符合自己的身份。他们的热情，我更多地是被动地接受，甚至有时候还在逃避他的热情，我的情感似乎还在沉睡。
我躺下来睡觉，把身子尽量靠近墙壁，裹着空调被，留下一半床来让菲尔躺下。菲尔似乎在证明他的誓言，只是躺在另一边，与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双手交叉在胸前，望着镂空雕花床顶，半眯着眼睛，悠悠地说：“这样真好，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感觉到踏实。”我并没有这种感觉，心中有些尴尬，好久我才说：“对不起，菲尔，我还不习惯我的床上会有另一个人。”菲尔悠悠地回答：“雁呤，你寂寞太久了，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裹着寂寞生活，不太适应另一个人在你身边照顾你、关心你、牵挂你。哦，应该是你裹着那个人的影子生活得太久了，你的情感全部就寄托在那个人的身上，无论夜多么长、夜多么寒，因为你心里有他，有他留下的温情、温度，让你感觉不到寂寞。”菲尔的话与我现在的认知怎么如此贴近呢？他那么准确地说出了我的状态，难道他真的理解我吗？
我侧身面向着他，看着他的脸，他的脸还是那么帅气与阳光，此刻他的脸上还显露出成熟而睿智的光芒。我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想要从那里读懂什么？可我怎么什么也没看出来呢？这不应该呀！我自信有一种能够从他人脸上读懂一些的能力。这是因为我没有用心吗？有些苦恼，我咬了咬嘴唇，回应他的话：“也许是吧！我也认为太久，可是我怎么感觉这只是一场梦醒来那么短暂呢？恍然醒来，觉得只是昨日而已。可是真的过了好久，二十年，多长多久哇！似乎我们家卡佳走路还不稳，转眼，他就快要大学毕业了。虽然这段时间我一直陪着他成长，但是我却对此没有一点记忆。还有大伯，自从7岁见过一次，到现在既然再无见面之日。在我没有出生的时候，雁峥哥就带着大伯大妈远渡重洋去了美国，那时候大伯多么让人奶奶寒心，无论奶奶如何，他还是在雁峥大哥的要求下把东院给卖了，也就是现在我住的这个院子。在大伯和爸爸分家之后，院子中间用围墙隔断了，后来爸爸用他所有的储蓄把东院买回来了，中间的墙才拆了。看着东西两院合在一起，奶奶才了却了心中的遗憾。现在奶奶不在了，大伯不在了，看着日益衰老的爸妈和哥哥们，觉得时间真得好快啊！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我总觉得时间难熬，希望自己快点变成老奶奶，然后带着今生唯一的爱，进入坟墓。似乎一切都那么不让人留恋，如今想来，我与那些爱着我的人在一起的时间既然如此短暂，是用天计算的。”
说到这儿我的心隐隐作痛，鼻子酸酸的，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这些话是我最近的感悟，人一旦有这种感悟，一定会有惨痛的经历。菲尔靠近我，把我拥进怀里，沉痛地说：“别伤感了，生老病死、时间流转、岁月更替，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对于这些变化我们抓不住，也更改不了，唯有珍惜。在爸妈还在的时候，少些任性，多些理解和关怀；在兄弟姐妹都还能够见面的时候，少些计较，多些问候；在你最爱的他还能陪伴你的时候，少些猜忌，多些包容和理解。就不会在离别的时候有遗憾，就会在每次想到他们的时候，觉得心中甜甜的。想着因为有他们，人生很幸福，他们也因为有了你人生很美好。呤儿，你太多情了，太敏感了，太善良了，也太脆弱了。正因为这样才会受到如此大的伤害。我真恨自己少生这么些年，常想我为什么不在你来的时候就来到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不在你情窦初开的时候遇见你，就不会让你的青春在白雪皑皑的寒冬中凋谢，我会像现在这样好好爱着你，也能够在你爱的世界里沐浴温和的阳光。我想这样的我们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对。呤儿，放下那些过去吧！用你的心、你的情感来接受我的爱吧！也把你的爱分一些给我。你知道吗？其实我在你面前是如此战战兢兢，现在不是你害怕我会离开，而是我害怕你会离开。有几次我都从你离开的噩梦中醒来，惊吓得三魂少了七魄。你知道吗？在恋爱的两个人中，不是女方才需要安全感，作为男人的我也需要安全感。没有安全感的我内心空悠悠的，时而欢喜时而忧。呤儿别对我若即若离好吗？让我感觉到我们能够相守到老好不好？”
听着菲尔磁性而温和的嗓音，听着他真心真情的话。在迷茫中我似乎还点头答应着他的要求。在他的怀抱我忽然感觉到了踏实，感觉到不用裹着被子也能够安然入睡。这种安宁的入睡、这种没有一丝梦境地入睡，是如此久违，就像我还是孩童的时候，跟着奶奶度过的每个安眠的夜一样。
清脆的鸟鸣唤醒了我，从无比舒适中睁开眼睛，就像多年前一样，奶奶用她那长满老茧的手轻轻拍着我的脸，轻声细语地叫着我：“乖乖，起床了，要迟到了。”那样的醒来真的很好。用手揉揉眼睛，再伸个大懒腰，快乐地叫着奶奶给我拿衣服、拿鞋子。想到这儿我看向奶奶的照片，奶奶真的很美丽，即便老却皮肤松弛、眼睛深陷、头发花白，也能够见到她的美丽、善良和温暖。
鸟儿唧唧喳喳的声音时而婉转、时而急躁，竹林里的风带着沙沙的声响如同一场鸣奏曲，那种灵动和空幽的感觉就像是身体的记忆那么熟悉，又那么美妙。阳光从亮瓦处投射下来，在房间里画着一圈一圈色彩不一的光晕。“菲尔”忽然想到了他，才感觉旁边已经没有人了，我不死心地爬起来看向床的另一半，又在屋子里找了一圈。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是早上九点半了，这个时候该是上班的时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还以为他会叫醒我，还打算今天早上好好的送他出门，就像妻子送丈夫出门那样，为他拿包，跟他说：“请，路上小心。”